押解(1 / 2)
当被关在黑黝黝的铁皮马车里,颠簸着送往武当山时,我不由地慨叹,自己大约是婆罗教两百多年历史上混的最差的教主了。
婆罗教开山祖师当年在江湖上叱咤风云,只要一出现便掀起腥风血雨。后来历任教主无一不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不仅武功高的吓人,变态程度更是一任高过一任,成功做到令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因此,婆罗教历经长久岁月的积淀,丧心病狂的名头终于达到了空前的地步。
然而我的出现打破了这一规律。
倒不是说我武功差,本座在手筋被挑断之前也是个威风凛凛的魔头,神秘莫测,来去无踪,但凡出手必定见血,张玄阳这个层面的人勉强和我打个平手。
然而我和历代教主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没有弱点,而我有。好巧不巧,正是这个弱点造就了我今日的地步。
我的弱点就是步青山。
是以之前江湖上的白覆舟是这样的:一个妄想称霸武林却被步大侠废了武功的魔教头子。
现在估计又多了一条——因为不敌美人计而失手被擒。
窝囊,实在是太窝囊了。
我惆怅的挠了挠头。
三天前的围攻来得声势浩大,去得也令人措手不及。
那日众目睽睽之下,敌我剑拔弩张,刀剑纵横交错。我刚要带领一帮弟兄拼死血战的时候,步青山朗星般的双目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复杂眼神看了我一会。像是被吸进了浩瀚的星河间,我眼前只有华美的银汉和那长身玉立的人。
我想起了当年他和我一起偷了花落酿的竹叶青,溜到屋顶上看星星。我搂着他的脖子,醉醺醺地蹭着他的衣服领,一边嗅着清爽的皂角香气,一边手还不老实地往他领口里摸。
那时他也是这样的眼神看我。
我的脑子一时有点不听使唤,一句来不及收回的话脱口而出——
我跟你们走。
到现在我都记得花落和千重脸上恨铁不成钢的耻辱表情。
我听见千重低声跟我说:“教主,我们原先不是这样计划的……”
三个月前我和花落以及几个峰主千挑万选了一个长相和气场都毫不起眼的教众,正要在下个月武当招收新一任弟子时将他送进去作内应。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我也没想到我的脑子在面对步青山的时候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啊!
但是身为教主我须得保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以振我教之威。
我在身后悄悄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一切皆在我的掌控之中,一面镇定自若地对一干人等道:“本座可以随你们回武林总坛,可你们也要遵守承诺,不侵我婆罗教一寸土地,不杀我教中一名弟子,不然本座一定鱼死网破。”
于是……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封了内息,套上了镣铐,一路牵着进了这个铁皮马车,镣铐那头拴在了车厢壁上,随着道路起伏“桄榔桄榔”响个不停。
我透过方寸大小的栅栏窗口,望着马上那道象牙色的身影,内心十分愁苦。
白覆舟啊白覆舟,你可真是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
两年前捡到步青山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正邪之间的冲突已经到了一点即燃的地步。
直到半年前我被步青山断了手筋,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并不是我躺在登云峰后山的茅草屋里晒晒太阳吹吹风,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就不会来招惹我。
原来不管我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十恶不赦”这个词永远都可以用来形容白覆舟。
我烦躁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半晌又有些泄气地“咚”一声靠在车壁上。
外面瞬间传来叫骂:“安分点!还以为你能翻云覆雨呢?这可是黑水沉铁,姓白的你休想砸开!”
瞧瞧,什么叫虎落平阳,连声魔头都不叫了,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不过我有个毛病,看别人不顺心,我就开心的很。
于是我拽了拽手上镣铐,又是一阵“哗啦啦”,再把它们贴着车壁来回磨来磨去,“刺啦刺啦”的声音像是拿把刀锯在人脑子里,别提多难受了。
马车外那人忍不了了,大吼一声:“姓白的我跟你拼了!!”
“何事喧哗?”一如即往的低沉又略喑哑。
听见这个声音我制造噪音的手停了一瞬,继而用更大的力气发出更难听的声响。
步青山似是对那弟子说让他去前面,自己留在马车边察看。
“白覆舟。”我听见他道。
我没理他,对我手头的活计乐此不疲。
他那头却安静了,我仔细听了听确然没什么动静,心头不由划过几丝失落。
又叮铃哐啷一阵,我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聊,便停了手中动作。
“消停了?”不一会步青山的声音就从车外传来。
我把手上的镣铐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确定以我目前的功力挣脱不了,才答非所问道:“步青山,你说当初我为什么没在山脚下一掌拍死你呢?”
他半天没说话。
我也没指望他答,自顾自笑道:“或者你把脸划花,我大概看都不会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