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四十一、风动与心动(四)(1 / 2)
程初方散去环绕周身的神力, 举目四顾,将四周的景色尽收眼底。
双锋几人在短暂地怔愣后,亦回过神来, 警戒的警戒, 查看自身情况的查看自身情况, 不约而同地装出一副忙碌的样子,生怕被她发现不对。
不知为何,见识过她霸气强硬的一面,再来看她云淡风轻,似乎万物皆不放在眼中的另一面,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后者要比前者有距离得多,仿佛她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就连对视也像穿越了无数光年, 叫人感到空落落的。
程初方没空关注自家这些隐性粉丝们纠结的想法,她重新幻化出长剑,剑尖向下, 用力刺入平坦的大地。
没有地动山摇, 没有山崩地裂,众人只见一股清澈的光华清泉般漫过脚面,就像除尘仪拂去街道上的灰尘那么轻松,湿润的土壤就此褪去深深的黄色,变得如同镜子一样剔透明亮, 映出她们身影的同时, 也让藏在镜子背面的事物显露真容。
众人脚下, 清晰地出现了一座倒过来的村落。
高低错落的房屋,荞麦青青的田野,蓝天白云,绿树红花,纤毫毕现。只不过,一切都是上下颠倒的,看起来就仿佛镜面下方……或者说这颗星球正对着此地的另一端存在着一座村落,因某种原因,两地间的距离虚化成了一面镜子,于是便造成了现在这种情景。
双锋等第一小队的人见过不少大世面,也闯过诸多生死攸关的时刻,自以为将心志打磨得坚不可摧。可饶是如此,冷不防看到这颠倒的镜像空间,仍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这……”老人拧眉,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食指上佩戴的指环,不知想起了什么。片刻过去,他忽然瞪大眼:“极东!这便是中记载的极东之地!神农曾于娲皇补天结束后在极东之地建造了一个部落,一定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地方!”
中记载?极东之地?
程初方心下一惊,眯着眼冷冷地望向正处于兴奋状态的老人。当然,她眸间涌动的寒意没过多久便被层层淡漠的眼波覆盖,在外人看来,她平静如初,波澜不惊。
唯有云天岐和梁悠白注意到她两次短暂的眼神切换,各怀心思。
“程小姐!”老人毕竟阅历丰富,外泄的兴奋情绪并未持续多久,就让他强行压制下去,除了眼角加深的褶皱能隐约透露他的真实心绪,至少表面上恢复了镇定,“下方的部落便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也就是神农陵的位置,你有办法找到入口吗?”
没办法,虽然脚下的村庄看上去近在咫尺,好像伸手便可触到,但真实的距离却比众人想像的更远,更难跨越。若是找不着入口,即便她们再有能耐,再有想法,也只能干看着眼馋,无计可施。
此时,唯一可能有希望找到入口,带她们进入这亦真亦幻的神农陵的人,就是程初方了。
程初方不置可否,屈膝蹲下,打量着那座颇为眼熟的部落,问道:“你确定?”
“是的。”老人颔首,答得斩钉截铁,“据古记载,神农陵虽有个‘陵’字,可与其说是陵墓,不如说是一座失落的部落来的恰当。那里面埋葬的,是圣人神农的挚爱和珍宝,堪称无价!”
哪怕极力克制,老人的声音也情不自禁带上了难以抑制的激动。
神农陵于他而言,有着非凡的意义。可以说,当世有关神农陵的记载他都烂熟于心,他说是,那就是九不离十。
见老人说得信誓旦旦,搀扶着眼睛受创的先知的霜夜看向双锋:“队长,你觉得呢?”
双锋没有回应他的询问,转而问程初方:“程小姐,你有办法将我们带进去吗?”
彼时,程初方静静凝视着面前的村落,确切地说,是凝视村落偏外围处的一间小小的院子。一抹怀念染上她的眼角,也擦红她黑白分明的眼瞳,流露出些许淡薄的忧伤。
不过,即便沉浸于忧伤之中,程初方还是听到了双锋的问话,眉梢轻挑,不以为然:“办法自然是有的,多得像地上的路。可是,你们真的要进去吗?”
路虽多,能走通的却寥寥无几,大多是断路或死路,而且能绝处逢生的人不多。
先知捂着眼,聪慧如他,自然明白程初方的弦外之音,于是先苦涩一笑,继而轻声叹息,无奈道:“程小姐,你该明白,此事不由我们选择,我们非进去不可。”
联盟下达的绝密任务具有强制性质,不是她们想不做就能不做的。
“也罢,那我就带你们进去吧,希望你们日后不会后悔。”
对于这些人的选择,程初方早已明了,多嘴一问也只是出于道义考虑。既然她们坚持要进神农陵,程初方不介意送她们一程,反正,这本来就是约定的一部分。
除此以外,程初方自己也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轻轻现在如何了。
从某种层面来看,她们倒是殊途同归。
掌心长剑化为一串珠链,由数条彩绳绞成的链子配以五颜六色的圆珠串成,圆珠间稀疏点缀着几片叶子,古意盎然。
程初方将珠链提至额前,阖起双眸。微风乍起,吹得链子慢慢摇动,节奏舒缓自然,天生带有几分音乐的韵律。
万籁无声,天地上下一空,宛若成了一方巨大的明镜台,无尘无垢,无生无灭。
耳边的风声里,奏起了一曲生机澎湃的乐章。那是菩提树枝叶飒飒的释门梵唱,是蜀山剑池铿锵的万剑齐鸣,是紫气东来浩荡的大道气韵,是圣贤故居朗朗的合声诵读。
是世间一切的一切,是天下万民的来路和归途。
以传说为曲,以神话为词。
一曲道尽平生传奇事。
云天岐又蹙眉,手放在耳廓上轻轻按揉,好像非常难受。但其他人却听得如痴如醉,神游太虚,一副不能自拔的样子。
老人意志坚韧,虽也沉迷,神思却是清醒的。他看着程初方,眸光变幻莫测,良久,才兀自呢喃道:“这曲子,我们来时在树林外听过。”
云天岐露出个不太好看的笑容:“是啊,这是自然之音,是生命之歌,是神农圣人对天地万物最后的温柔,以及给所有来到这里的人的馈赠。多么美妙啊?如此的生机勃勃,如此的欣欣向荣,若是不认真听,用心听,怎对得起那位胸怀博大的圣人呢?”
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夸奖,都在赞扬,可搭配着众人的行为看,又充满了讽刺意味。
神农爱世人,逝去多年,仍愿向世界赠以生命的礼赞。然而,得到这份洗礼的人,从始至终都在想着怎么得到他陵墓中的稀世珍宝。
“人类啊,是用泥土和水混合捏造出的生物,从里到外都是这样肮脏。”云天岐按住心口,双眼隐隐折射出猩红的光,“你们承娲皇悲悯之心而生,却违背了天道意志,所以被赋予无数的罪,以及灵魂中与生俱来的邪恶……可是为什么,那场大战的结局,竟是你们胜利了呢?”
自然之歌并未能瓦解云天岐的心防,只让他的心灵出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裂缝。饶是如此,也使他不知不觉说出了一点不为人知的隐秘之语。
老人束着手,无声往旁边退开,离他足有十米远。
这个男人的底细,他或多或少知道一点,所以不想靠得太近。也许对云天岐而言,这世上的一切都是肮脏的,唯有他洁净如初。
在唯二清醒的人若有所思时,程初方蓦然掀起眼帘,漆黑的瞳仁中隐隐约约浮出银色的钟形印记。
下一秒,悠远的钟声长长地回荡于虚空中,以人类听不到的频率一遍又一遍辗转反复地回响,仿佛从古早岁月前传来,平和、从容。
脚下的“镜面”随之泛起剧烈的波澜,层层叠叠,回环往复,到最后,村落的影像远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漫长的阶梯,蜿蜒至黑暗深处,神秘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