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曹以歌按着一天的行程表开始工作。
打开电脑翻出昨天写的那篇网文，匆匆浏览一遍后打开新的文档就着前一天的更新写下去。昨天的文是凌晨发表的，但是今早一看已经有了不少留言了，都是催文的，以歌打算存着这些留言等吃饭的时候再看。
她喜欢看读者的留言，就像她这么辛苦的朝九晚五地码字就单纯是为了那些评论一样，只有这些评论才能给她些动力——不光光是写作的动力，更多是，生存方面的动力。
曹以歌是一名网络作家，虽然现在还没什么知名度，但总归是刚刚在这家网站上签约了，她现在也能通过这些文字赚点儿钱。
在没有获得这份稳定的工作之前，曹以歌的日子过得有点飘飘荡荡的，现在想起那段时间的事情还会特别地恍惚。她没读完大学便辍学了，想当年她风风火火地拎着包从国外回到家，她父亲给气得大动肝火，要她拎着包再滚出去，母亲只知道在边儿上哭，边哭边劝解着父女俩，结果是越帮越忙。
曹以歌当时刚从国外回来，时差什么的都没倒过来，刚在家里沾了脚，就又疲惫不堪地同父亲大吵了一架，然后也是冷静得离奇，她就那样在这种旁人经历了都得恐慌得要命的处境下拎着箱包一句话没说地从家里跑了出去，头都没回，母亲在后头嚎啕着拼命叫着让她别走，父亲却站在一旁暴躁地大声吵嚷说让她死在外头！永远都不会再认她了！
曹以歌手抖着按了下电梯的按钮，从这个家飞也似的逃走了。
然而冷静是假的。
坐上了地铁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还像打筛子似的发着抖，脑袋嗡嗡地，仿佛有上千个苍蝇在她脑袋顶上飞，赶也赶不走，血液在她身体里发着涨，她面目潮红，心律也不太正常，过度的疲惫使她越发精神了，她甚至连眯眼休憩一会儿都不能，就这么直勾勾地注视着对面的车窗。
她不知道自己该到哪儿去，甚至一瞬之间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了，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像是风雪催城一般地被瞬息毁灭，她在风雪里茫然地站着，心中最后的那丝微光被黑暗压下去。
其实这样的局面她也早料到了，但就算料到了又能怎样呢，她无处可去，现在更是被现实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把她打的脸颊又肿，头脑又清醒。
要问到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这么冲动地就把辛苦了几年啃下来的学业撇在一边，临快要熬出头了却给放弃了，那么原因很容易解释得清。这小姑娘本来倒很想在国外把书念完的，她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孩子，相反，她有着较之常人来说更多的求知欲，虽然她不是课业成绩门门达优的好学生，但是她对于自己擅长的知识领域总是有着无尽耐心，而她的这些优势特长，却往往在学校里显现不出来。应该说从小别人就只把她当成一个问题学生，在学习上她自己的想法太多，总不能好好地按部就班地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但是这也不代表她就是浑不听课的，她也爱上课，虽然不大爱守规矩，总是标新立异的，但是她在学校里还是期盼着能学到些东西的，所以当初做下这个辍学的决定的时候她也着实绝望了好一阵，窝在被子里痛哭了一场，细想未来也觉得没着没落的。
但是这也没办法，她有病，很严重的抑郁症，病情持续相当久了，她也因这病把身体搞得天天都蔫蔫的，学习就算是强打精神也勉勉强强地学，偶尔病症发作得狠了，彻夜彻夜的难眠，她甚至连学都上不去，走两步就精神恍惚得像是要厥过去，总结来看，她的病情再得不到控制就要把她给整垮了。
就有好几次，她坐在学校宿舍的厨房地上——国外的宿舍配着一间厨房，这倒挺方便的，她就坐在那儿，望着摆在厨房工作台上的那几把刀，想象着把它们插入心口的时候会不会痛得她无法承受。
她怕死，但有时候更怕活着。
但是好在她实在贪生，很多时候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她也总会尽量不留声色的让他们在心里消失，然后她淡定地站起身来，拿着那把厨房用刀冷静地切菜煮饭。
而在国外最后的那一个月，她的病情已经发展到无法再拖延下去的情况了。
她连续好几天都彻夜失眠，连一秒钟都入睡不能，精神变得极度亢奋，身体衰弱到连呼吸都成了负荷，她的心脏也因为长时间无法休息而出了毛病，奇怪地加速，慢慢平静下来后又再加速。曹以歌怕死，真怕得要命，虽然她是个抑郁症患者，但是她热切地渴望活着。
那一晚，她睁圆了眼睛瞪着天花板，心里像在嘶吼一样地喊着：我要活着！我要活着！我要活着！我不想就这样被夺走了一切！
她直挺挺地撑了下来，接近凌晨五点的时候好歹还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然后白天她就连课也没上，打了电话就往医院跑。
医生诊断出了她的病情，激越型抑郁症，伴随着严重的精神衰弱，医生希望她尽快住院接受治疗。
曹以歌到了晚上就给父母通了电话说了这事，说到自己想去精神病院住几个月治病，学业的事情就先暂且放放。母亲倒还好，只说了只要能治好病学业这些事情就先别管了，父亲接过母亲的电话来听，一开始还和颜悦色的，问曹以歌学校的生活怎么样，这两天上课累不累。
曹以歌只能如实回复，说这几天请了病假没去上课。
父亲那边沉默了几秒钟，声音突然冷淡下来：“我给你拿了学费是让你浪费的？”
父亲那边又静默了一阵，似乎在平复语气，接着他又往下说：“这些心理上的痛苦都因为身体，只要把身体锻炼好了，这些病就都不是病了，我的压力就不大？你那点压力算得了什么，你又不愁吃？我饿着了你没有？别老瞎想了，把身体搞搞。”
曹以歌听得怔怔，然后尽量使语气平静地说：“可我觉得这是心理方面的问题？身体有问题也是因为心理疾病太严重了。”
父亲还是不以为然：“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跟你说过？这都是自己吓唬自己的，你那些心里瞎想的东西，都是自己吓唬自己。”
“吓唬自己？那怎么才能不吓唬自己呢？”曹以歌突然不出声地笑了一下。
“只要不想了就会好了。”
曹以歌握着话筒，半响没吭声，本来她是想商量要不要住院的，但现在看起来也没有商量的必要了。
然而对方却不打住话头，大概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再对曹以歌教育一番，他越说越兴奋，根本停不下来，他声音轻快，觉得自己特有感染力，他十分自信地说：“你还是听爸的，把学业坚持下来，去什么心理医院一听就不靠谱，你没病，有病爸爸也能给你治，那些医生的话也不用都听，他们多半都是为了钱，给你诊断出来病好收你的钱。“你不去想它们，把学业完成，爸爸不希望你这样脆弱，你要坚强起来。”
“爸，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久没睡个好觉了？”曹以歌突然声音颤抖地发问。
“那是你没有锻炼够，你把身体锻炼好了自然就能睡好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最近走路都开始心慌？因为睡眠不足？因为精神衰弱而根本无法入睡？”
“哎，你是不是总爱胡思乱想呢？那个精神衰弱！就是你老爱瞎想！学校的事情还不够你操心的么？你们这些小小年纪，病我看真是闲出来的。”
父亲现在是完全没什么耐心可言了。
曹以歌握着手机，她感到心寒，也觉得没来由的愤怒。
父亲看她这边半天没吭声，大概是认为自己教导的话她都听进去了，于是他继续用轻快的语气说：“好了，别再瞎想了，我这手头还有一堆事情呢，没时间跟你说了。你忙碌起来，不要太闲。”
随后他们就挂断了电话。
曹以歌冷静地在房间里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始神经质地考虑父亲的话，怎么才能不瞎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好像真的控制住了，一股股热血往额头上涌，她控制它们不从脑袋里喷射出来。
她摇了摇脑袋，环顾着房间，觉得自己太闲了，应该听父亲的话让自己忙碌起来等累了再去睡觉，那么就一定会睡着了。
可是她大概忘了她已经非常非常疲惫了。
她打开教科书，没读两行，脑子就开始天旋地转了，她颤悠悠地把书本合上，她得去睡觉，她需要睡眠，她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