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章（2 / 2）

李老汉打着哈哈殷勤弓腰，“怕他闹惹人注意，打晕了。”

春娘赶上来，解开麻袋口，抠出个脑袋来。她一瞧那张脸，虽不加修饰，却似天人自九重天上落入凡尘，又惊又讶，喜不自禁，“是个好苗子，是个好苗子！家里人都处理干净了？”

李老汉讨功一样咧嘴憨道:“都处理干净了，拿人钱财卖了身还有后悔的理？再说这也是个傻子，脑子不好使，您不用担心，往后您说西，他绝对没脑子往东。”

春娘一听这人先天不足，便有些不大乐意。可李老汉说的也有理，再瞧瞧这张脸，好看地叫人神怡，不要实在可惜。也就不再计较这李老汉的“自作聪明”和“知情不报”了。

“得。”她从袖子里掏出包碎银子，丢给李老汉。一挥手，便扭着腰肢回了屋子，龟公扛着麻袋跟在她后头。

春娘是泉州柳香榭的掌柜老鸨。上个月院子里被弄死了几个小倌，最得头脸的名牌又被赎了身，屋里实在缺人，便往泉州以下的这些小城小县来收新雏。

如今年头不好，许多贫家揭不开锅，经人贩子们忽悠，一听自家这小儿子日后在泉州大都吃香喝辣不愁住行，也就忍痛几两银子卖了，送走的时候，抹眼泪的空隙，往往还要露出几分艳羡。

这是春娘的最后一单，前头已经收了九个小雏。

灰蒙蒙的小房间里挤着九个半大的男孩子，穿着纯白的里衣，站在地上，一个个都是怯生生的样子，睁着漆黑圆亮的眼珠。

“都洗干净了？”春娘扯过一个小的，来回摆弄，她撒开嗓子问。

“还有一个！”帘子后头一道尖锐的女声伴着扑腾水的声音传来。

春娘指挥着龟公把麻袋里的少年抓出来丢到凉板上。少年身子软绵绵的，像条死鱼似的。

老鸨看人的眼睛一向毒辣。这么上下一扫，心里就有了数，“不知道多少贵人打破脑袋要和他共度良宵呢。可惜，是个傻子。”

那龟公搓搓鼻子，“春妈妈您的本事，咱们柳香榭上下谁不知道？调/教地好好的，还愁脑子不好使？”

这话听了女子极为受用。她一挥帕子，抛个媚眼。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帘子后头转出个中年女人，尖嘴猴腮，刻薄样子。她手里捉着个神情倔强的少年，少年模样清秀，是春娘第二中意的。

“秦姐姐，这儿还有个。您再累累，是最后一个了。”春娘打声招呼。这姓秦的妈子，原是宫里出来的，听说曾是皇子公主贴身伺候的婆子。比她年纪大，资历也深，再加上□□小刺头们的本事不错，因此就是做掌柜的春娘，也惯要尊称一声姐姐。

秦妈子把那个叫阿长的小屁孩拎到队伍里，媚笑着走过来，“掌柜妈妈这是说的什么话，有用的到我的，尽管说就……”

她年纪也不轻了，就是保养的不错，可眼角的鱼尾纹却年年添几道。

话说了一半，她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似的没了声儿。一张脸面如死灰。

女人大骇。

“怎么了，秦姐姐。这……”春娘怪道。她看看躺在炕上的那个少年，又看看秦妈子，“唷，怎么？这粉雕玉啄的，能变成妖怪吃了你不成？”

秦妈子这一愣可有够久的，好半会儿才回过神，话也说不利索，“唉，唉呀。是我糊涂了。你瞧，这长的这样好看，我，我都看愣了！”

说来这秦妈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柳香榭里那些动不动就掏出十斗金珠要赎小倌的海客，尚且不在她眼里，说是因色而惊，却也不大可能，素日里倾国倾城的人物见得何其少？听说她从前在宫里头当差，伺候的成贵妃就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儿。

这样的人能平白无故地失态？她是不信的。

见春娘还在狐疑。秦妈子就避开她的视线，飞快地收拾脸上的表情，一把抓起少年的衣领子，朝龟公道:“帮我抬进去。”

春娘眯着眼睛看了会儿，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头，才转身去招呼其余收拾干净了的小孩儿赶紧躺下睡觉。

明儿一早的马车要赶回泉州，一刻都耽搁不起。

有的小孩儿不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梗着脖子不愿意，龟公恶脸一唬，就好了。

旁的受了威慑，皆不敢吱声儿。

春娘三两番手段一出，没人再敢忤逆她。

把龟公吆出去，又放下几层帘子，确认遮地严严实实后秦妈子才敢有动作。

她撩开少年的袖口，一直撸到臂弯处卷起来，皓白的胳膊上，曲泽穴处赫然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中年女人脚下一软，若非伸手扶了一把旁边的柜子，她几乎要摔到地上。

竟然真的是……怎么会这样！

心头的骇浪一浪高过一浪。秦妈子还没来得及平息心态，听见动静的春娘就在外头叫唤，“怎么了，秦姐姐？”

生怕露了不妥，秦妈子忙应道:“不妨事儿，走神撞到脚趾了，疼得厉害！”

外面传进来一声娇笑，“您可小心着些！”

等春娘的脚步声走远，秦妈子才松了口气。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又用力地睁开，舒缓砰砰直跳的心脏，这才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直起身，颤手去替少年解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