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转眼秋意浓,天气越发冷起来,行道树的叶子大把大把往下掉,被过往的车辆卷起,煞是好看,只是苦了环卫工人,工作量比平时多了可不止一倍,所以啊,凡事总有两面,好的坏的,都是相对而已。
没了江欲行的骚扰,晋以晗过回了她简单而忙碌的生活,虽然自那次见过江远后想起他的时间明显多了一些,但她还不至于沉沦下去,想想也就想想而已,想多了,渐渐领悟,两个人其实已经过成了平行线,再也找不到相交的可能。
遇见崔美凤倒是意料之外的。说是意料之外吧,也不绝对,因为她们是在学校里见的面。照例是家长会,崔美凤亲自来给宝贝儿子开的。按说初中楼和高中楼分隔在了两边,想要见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偏偏那天晋以晗去了校外教研,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高一的家长来校开会,一时间学校大门有些挤,晋以晗想着下午也没课,于是站在边上等着家长们先进去,谁知就遇到了崔美凤。
崔美凤也没想到能在学校门口遇见晋以晗,她原本是跟相熟的家长一起边聊着天边排着队准备进校门的,结果一错眼就看见了晋以晗。窃喜之下的崔美凤赶紧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一路的人,一边喜笑颜开的叫着晋以晗,一边又挤出队伍,走到了晋以晗的面前。
如果没有上次再见江远,兴许晋以晗在见到崔美凤时不会有什么感觉,可现在,她莫名觉得有些尴尬,听到崔美凤的招呼,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叫她,这时候叫“嫂子”显然已经不太合适了,所以直到人都走到面前了,她才犹豫着叫了一声:“崔姐。”所幸崔美凤并没有介意她对自己的称呼,她走过去热情地拉住她:“以晗啊,好久没见到你了,怎么也不来家里玩儿了?怎么?以前总说想天天吃我做的菜,现在就不喜欢了?”晋以晗更是尴尬,强颜欢笑着应对:“没有,只是......只是......最近太忙了。”她吞吞吐吐半天,终于找了个不是借口的借口,越是口不对心。
崔美凤不傻,看她那个样子,到底也明白,她原想劝劝她的,却又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契机,于是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拉着晋以晗做心痛状:“以晗啊,你说你跟小远......你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晋以晗咬着嘴唇没回答,她知道崔美凤会提江远的,可她没想到该怎么回答,所以干脆不说话。当然,崔美凤不可能因为她不说话就就换话题,她自顾说道,“你们分了手,你不来家里了,小远也很少回来,整天忙啊忙的,把自己忙进了医院,你说都这样了就该自己注意了吧,他倒好,前脚出院,后脚又忙上了,他哥急啊,就这一个弟弟,万一有个什么,怎么对得起爹娘?可他不听劝,甚至根本就不见他哥,东奔西跑的,连家也不回。我这个做嫂子的都看不下去了,这人又不是铁打的,哪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以晗,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不如咱找个时间约着,坐在一块儿好好谈谈?这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有误会,说开了不就好了?你说是不?”
晋以晗听她絮絮叨叨念着,心里倒是很清楚她是故意把他说得那么惨的,以博她的同情,事实上她是真的感受到了心痛,她似乎能看到她的话变成无数细针,一根一根扎进她的心脏,可她能做什么?跑去找他,告诉他自己还爱他?不可能的,她即使再贱,也不至于把自己残留的一点尊严送到他脚下任他践踏,她做不到那么伟大,她不是圣母。想着,晋以晗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她强颜欢笑着对崔美凤说:“崔姐,我和他真的不是误会,我们......只是不合适而已。至于他现在这样,你知道他一直是个喜欢折腾的人,这个不是我跟他谈就能改变的,况且我以前不是没跟他谈过,那个时候都不管用,何况现在?所以崔姐,谢谢你还想着我,但我跟他......就这样了。”她说完,转身想走,崔美凤赶紧拉住她,做着最后的挣扎:“可你们都没聊过,怎么就这样武断?谁的感情不是谈出来的呀?”晋以晗挣开她的手,摇头苦笑:“我们倒是谈过,可越谈越远,这事也不靠我一个人,我真的是无能为力。”
晋以晗大步走回办公室,把自己摔坐在了椅子上,她想自己真的是努力过,可也真的是......无能为力。
崔美凤见过晋以晗之后回家就把这事儿跟江东说了,两口子一合计,还是觉得江远和晋以晗的感情并没有完全破裂,于是之前因为江远一通抢白导致夭折的撮合计划又被提上了日程,江东和崔美凤好一番分析,认为上次那事儿效果不好是因为有江欲行那个电灯泡在,得给二人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所以说老天有成人之美,就在两口子苦苦思量怎样让两个单独相处时,机会突然就从天而降了,只是成人之美究竟是成了谁的美没有人知道,若是江东和崔美凤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想来也不会创造这样的机会。
这一年的立冬恰好是周末,江东有位朋友送了他一个温泉酒店的套票,说是立冬之日去泡泡能去寒气,冬天不怕冷,于是周五江欲行一放学江东和崔美凤便去学校接了他,全家一起去了温泉酒店。不得不说,天气冷了泡个温泉真是舒服,不管能不能去寒气,至少此刻是不冷的。江东泡得舒服,于是便给江远打了个电话,想让他来一起享受,结果一连打了好几遍也没人接,他这时候还只是纳闷,想着江远是不是出去应酬什么的,没听到电话响。这一夜倒是就这么过了,但是第二天一早,床都没起他就又拨了江远的电话,依旧是电话通了没人接,他不死心,又拿崔美凤的电话打,还是不接,这时候江东就有点乱了,江远一般不会不接电话,如果他不想接,只会直接掐断,实在烦了就拉黑名单,绝不会任由电话一直响下去,更何况,他虽然有过不接他的电话,却从来没有过连崔美凤电话也不接的历史。想着,江东彻底慌了神,赶紧叫崔美凤和江欲行起床,准备打倒回府。
说起来这时候的女人倒比男人更稳得住神,崔美凤一惊之下倒是爬了起来,但是很快她又摁住了江东,眼珠转了两圈,拿过自己的手机拨了出去,这次电话只响了两声便有人接的,不过不是江远,她是打给晋以晗的。听到电话那头晋以晗的声音,崔美凤快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以一种无助的、慌张的语气冲着话筒说道:“以晗啊,你在家吗?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晋以晗一大早接到这样一个略显惊悚的电话,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皱眉问道:“崔姐?怎么了?”崔美凤的语气越发焦急:“是这样的,我们一家人昨晚接到朋友邀请出来泡温泉,原本觉得还行,就想叫小远也过来,可是打了很多遍电话也没人接,今天早上又打,还是没人接,你知道的,小远上次出院后也没好好调理一下,我怕......以晗,你帮我去看看他好吗?我们这就赶回来,只是我们隔着百十来公里,又是山路,回来怎么也得两三个小时,你先去他家看看他到底怎么了,好吗?”晋以晗听完,举着电话不说话,她觉得有些为难,且不说见到江远是否尴尬,关键是她现在应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她说服不了自己,只能婉拒:“对不起崔姐,这个事怕我帮不上忙,你知道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他身边有那么多小弟,你大可以随便叫个人去的。”崔美凤一听她拒绝便急了,这次的情绪根本不用装:“别啊,那个......”她一边拖延着,一边想对策,还真就想到一个,“别人去了也进不了他家的门,不是白折腾吗?只有你能开他家的锁。你就去看看,如果他没什么那最好,若有什么,你说......你说......哎呀以晗,看在你和他交往过一场,你也不想他有什么事吧?”
不得不说,崔美凤是点重了要害,倒不是说她想不想他有事,而是她说开锁。江远家安的是智能指纹锁,当初两个人恋爱同居,是住在江远家的,江远自然给晋以晗录了指纹,后来分了,晋以晗搬走了,再也没回去过,其实后来她有悄悄想过,想江远是不是已经把她的指纹从门锁中删去了,只可惜想归想,她没有机会去验证一下,而现在,崔美凤给了她一个明正言顺的机会。机会就在眼前,崔美凤还在电话那头迫切地恳求她,晋以晗咬了咬嘴唇,最终点了头:“那.....我去。”
起床洗漱换衣服出门打车,晋以晗没有给自己后悔的时间,直到车行路上她才在想这一趟奔赴目的何在,求证了又能如何?若是他没有删掉她的指纹,就一定证明他对她还有感情?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些小事对他而言根本不值得一记,所以他忘了。若是删掉了......那自己就该死心了,可她不是早就死心了吗?矛盾一路随行,直到站在了江远住的逸岛花园门口,晋以晗才开始有些后悔。不过这时候后悔好像有些晚了,她已经答应了崔美凤,她已经站在了他家门口。更何况当班的保安居然是认识她的,看到她来,只笑了笑就帮她刷开了门禁。晋以晗犹豫片刻,谢过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以一付视死如归的气势踏进了小区大门。
江远的家离小区大门挺远的,不过即使晋以晗拖拖沓沓,依然磨蹭到了江远的家门口,她抬了手想去开门,最终却没有将手指覆上去,反而屈了手指,敲响了门。安静的楼道中,晋以晗敲门的声音清脆回响,她敲了几下,并没有回应,又试着叫了两声,回音过后依然是一片宁静,她想这也许是老天给的机会,让她要得到求证,证明自己应该彻底死心吧,她默默叹息,将手指放上了指纹锁上,“咔嗒”一声响,门开了。
江远一直是个爱整洁的人,虽然不至于达到洁癖的境界,但总是收拾得井井有条。晋以晗进门后看到的自然还是整洁的房子,没有因为失恋而落魄的景象。她走进去,关上门,自己取了鞋套套在脚上,一面叫着江远的名字,一面往里走,可江远好像并没有在家一样,她略略思量,觉得这时间,江远应该还在睡觉,于是准备去卧室。然而她走过客厅时却用余光扫到了合衣蜷缩在沙发上的人。江远确实还在睡觉,不过是在沙发上。晋以晗皱紧了眉头,已经这时节了,屋里也没有开空调,就这样睡在沙发上也不怕感冒?她几步跨到沙发前,叫他,可江远好像睡得很沉,一点也没有动静,晋以晗伸手去推他,一连推了好几下,沉睡的人才渐渐转醒。
似乎是因为被人打扰了睡眠,江远还没睁眼就很是不耐烦地抬手去挡推他的那只手,然后才睁开眼睛。晋以晗半蹲在他面前,看他睁眼便叫了他一声,江远慢慢清醒过来,盯着晋以晗看了几秒钟,翻身坐了起来,揉了一把脸,问:“你怎么在这儿?”晋以晗直起身,回答道:“是你嫂子给我打的电话,说从昨晚开始打你电话就没人接,怕你有事,让我来看看你,他们在外面,现在正在往回赶。”江远嗯了一声,敲了敲昏沉的脑袋,捞过扔在茶几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又扔了回去:“手机关静音了,我没事,谢谢你。”他说得极为客气疏远,晋以晗不知道该怎么接,便站在旁边,少顷才说:“你不给他们回个电话?”江远又揉脸,长出了口气,说:“不用了,他们不是在回来的路上了吗?”晋以晗完全无法认同他的做法,她抿了抿唇,说:“那你也该跟他们说一声啊,至少让他们知道你还好,免得他们心急火燎开车不安全。”江远扫了她一眼,重新捞过手机,正准备拨号,谁知折腾了一宿的手机这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他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拿给晋以晗看:“没电了。”晋以晗瘪嘴,掏了自己的手机出来,拨了电话给崔美凤,三言两语说完情况,挂了机。
她打电话的时候江远已经起了身,端了杯子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才又转回到她旁边,居高临下看着她。晋以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咬着嘴唇低头不去与他对视,好半晌才听他说话:“他们没事找事,你别介意。”晋以晗抬头,不解地看他,他斟酌了片刻,解释道,“他们以为我们分开是因为误会......你不用理他们,以后再接到他们电话,直接挂掉就好。”晋以晗蹙紧眉头,心底莫名烦躁,说不清为了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义正言辞地说道:“他们很烦,所以你就不接他们电话,也不回去他们那边,你不在乎他们是不是担心你,肆意地放纵自己,挥霍健康。江远,你永远都是这样,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根本不把别人的关心放在心里,永远都是以自我为中心,你就是个自私自大、冷酷无情的家伙!”
后来晋以晗反省过自己,她想自己之所以对江远说那些话,其实根本就不是因为她替江东两口子打抱不平,真正的原因是江远疏离的态度让她受不了,让她感觉受到了伤害。不过此时她并不自知,江远也不知。
面对晋以晗的指责,江远面上很平静,可也只是面上平静而已,他退开她的身边,坐到了沙发上,抬手揉捏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好半晌才抬眼直视晋以晗,冷冷地说:“是,我自私自大,我冷酷无情,不仅如此,我还低俗不堪、道貌岸然,但是还好,我至少还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为人师表、道德高尚的晋老师您,所以我不敢高攀,难道这样还不能让您满意?还得劳烦您亲自上门来教育指正?”晋以晗狠狠一怔,像是没有听清江远都说了些什么,她蠕动了好几下嘴唇,却只说了两个字:“不是......不是......”头痛越发加重,伴着一阵阵眩晕,江远觉得自己有些坐不住了,他大力掐着额头,忍住不适起身,低声道:“好了晋以晗,我记得以前我就跟你说过,我找的是女朋友,不是家教。现在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是你的学生,不需要你费心来说教,我有自己的行事风格,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也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他说完,擦着她的肩膀朝卧室走去,临进门的时候停了一下,加了一句,“谢谢你来看我。”之后,并没有要等她回答的迹象,直接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