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明(二)(1 / 2)
姚简急疯了,她一夜都没合眼。准确的说,她自清醒后一分一秒都没有歇下来,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她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趴在桌子上。周遭环视一眼,姚筹还在那边的床榻上,夜黔却无声无息地走了。什么话都没说,什么字也没留,连兄长送的那根玉笛现在都紧紧地被姚筹握在手中。晴寒宫中没有一个人看见夜黔,自然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消失得这么快,仿佛九重天上就没有过他这个人一样。
晴寒宫大门上锁,谁来都不开。姚筹身上的各处大穴都被她封住,生怕自己兄长一个激动自行了断。她二哥平时看上去文文弱弱温温柔柔的一个人,这一掌手刀劈下来真是一点儿都不心软。辛亏夜黔没有金丹,要不然姚简也不可能在一刻钟之后就醒过来。
虽然她脖子疼得要和自己身体分家似的,姚简却一点儿都不想休息养伤。开玩笑,一个兄长身重剧毒,一个兄长世间蒸发,她怎么休息?姚简御剑从沈天一层层往下找,怎么都想不通夜黔为什么跑得那么快,自己用了最快的速度御剑居然还没有他两条腿跑得快。整个九重天被她翻了个遍,她却是半点夜黔的踪迹都找不到,只得折返先去办另外一件事。
嘴唇干得开裂,被汗浸湿的发丝就黏在脸颊。她脸色苍白,神情憔悴。虞祎打开莲花观的大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姚简。似乎跑得太急,还有些喘不上气。她没想到会是虞祎来开门,她以为开门的一般都是来这里求学的门生之类的,还做好了往里冲的准备。不过虞祎来开门也好,外人不知道的事情莲花观却不会瞒着虞祎,这样直接在门口把事情问清楚更省时间。
姚简想好,直起腰的时候又想到现在的仪态确实不忍直视,她匆忙地用袖子一把抹干净额头上的汗。一开口说话嗓子干哑得几乎破音,她开门见山地问道:“虞祎,晔潼君现在身体如何?可是身重剧毒?”
其实姚简也不想这个样子砸门,只不过她早在离开莲花观的时候就将这里的通行玉牌归还了。现在夜深人静,她有救命的要事在身,自然也顾不得许多了。
其实虞祎似乎也没想到姚简这个时候来敲门。莲花观这样的清净之地很少出现这种风狂砸门的事情,而且他似乎更是没想到一开门看见的姚简会是这副狼狈模样。
他眼中原本带着很轻的一点讶异,却在听到姚简的话之后微微蹙眉,似是不知道姚简如何得知这回事。晔潼君自幽冥回来之后就开始呕血,整个莲花观也只有他和师父知道。只是他师兄的这个病来势汹汹,观中的医师竟然没有任何办法。他和师父一起查阅古籍,也是一整天没有歇息了,此时看过去神色也有些疲惫。
姚简一看虞祎的神情,心里立刻明白过来。她严肃地道:“虞祎,两日之后如果我没回来,请你给天君上书。”姚简顿了一顿,疲惫的眼中突然闪起一丝亮光,像是一匹蛰伏在深夜中的恶狼。沙哑的声线掩盖了她平日清脆好听的声音,为这狠厉的神色更添几分绝望的杀意:“请求天君出兵直捣酆都城,让那群乱臣贼子知道知道重蹈覆辙的下场。”
虞祎嘴唇动了动,他本就颖悟绝伦,此时自然一听就明白了姚简的意思。他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只是低低地道了一声:“姚简。”
姚简听到虞祎这一声低唤,眼睛之中流露出了一丝放松和释然,眼眸仿佛又一次恢复了些许从前灵动的光彩。她双手向前,面上带着笑意却冲着虞祎深深一礼:“晴寒宫和兄长都拜托虞公子的照顾了,姚简先在这里谢过了。”这是姚简第一次向虞祎这般郑重行礼,虽然不是跪拜大礼,但绝对称得上姚简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大礼了。
虞祎定定看着姚简,还礼尚未还完,姚简已经召出岁忆剑化作一道红光御剑而去了。虞祎掩在宽大袖袍之下的手紧紧握了握拳,第一次体会到不能|分|身|的坏处。他在莲花观的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想起来莲花观还有宵禁这回事,面无表情地又将大门合上了。
九重天上仍归于一片寂静。
幽冥不愧是妖魔鬼怪的栖身之地,四处阴森无比,怨气浓郁。姚简捏了个隐身诀悄悄地下去,看着看守鬼门的两队小鬼兵,她眼睛里蓦然出现一丝阴冷的笑容。幽冥是一个没有白日的地方,鬼门城墙上跳跃的火把幽幽地跳动着,映在姚简的眼中散发出诡异的光芒。哪有天仙,何来神灵?她躲在一旁的阴影中,笑得像是噬人心魂的鬼魅。
这种小鬼兵自然也用不着她祭出自己的岁忆剑。她心里默念一个风诀,一阵卷着煞气的黑风就刮了过去,那两队小兵立刻就被刮得晕晕乎乎地就倒下了。这个风诀并非邪术也非禁术,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诀。只不过这个风诀根据不同人的修为用出来的威力不一样,这样低级的法术对于姚简不过转转手腕的功夫就可以在里面卷上不少阴间的煞气。
鬼门是半开的,不知道是这任掌管幽冥的人心太大,还是这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诡计。姚简深吸一口气,请君入瓮就入瓮吧,她本来就是带着孤注一掷地决心来的。如果找不到解药,她和兄长也可以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儿。
幽冥之都乃是酆都城,幽冥一界的重要人物和掌管幽冥的几位大人物都居住在那里。如果要找,自然要从那里开始找起。只是这幽冥不分昼夜全是漆黑一片,她也不能靠着天色来判断时间。不过这街上熙熙攘攘地全是些妖魔鬼怪,过得像极了人间的街市。姚简心中暗想:“那便当作还是在上午吧。只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间,无论一定要加快速度才行。”
话虽然说得容易,决心也下得痛快。可惜,姚简这是第一次来幽冥,她不认路啊!姚简闪进了鬼门之后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东听一听,西看一看,力图能从什么边角得到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她捏着隐身诀不敢撒手,生怕隐身诀一消失自己周身的仙泽就把这个无名小城给炸掉一角,然后在还来不及有什么大作为就被弄死了。
她现在身上可担着三条,甚至是四条人命。
“哎,兄弟!你跟我说的可是真的啊?咱们王上难不成真将天庭那几个派下来的使者给弄死了?你快跟你的好兄弟我说说,这是怎么弄死的?”
“那可不是!要不然怎么会给我们这些巡城的人放假呢?我跟你说,那群人我早就看不顺眼了。来了咱们酆都城居然一点都收敛自己身上的仙泽,咱们这些小兵离他们近一点儿都有被灼烧成灰的危险。这个毒下得好!真是痛快!”
“呵,这群人天天仗着自己是天神不知道有多傲气。还是咱们王上英明神武。兄弟,你还是没说这是怎么下得毒啊!”
姚简躲在一旁的小巷子里,正好看见两只醉得晕晕乎乎的鬼兵从酒肆里勾肩搭背地出来。一不留神就听见了这个对话。姚简几乎喜极而泣,心道:“果真天不亡我!听墙角实在是太有用了!”想到这里,姚简屏息敛气,悄悄地坠在这两个醉鬼的后面。
那个醉得七荤八素的巡城侍卫继续道:“那,那是!咱们王上绝对是文韬武略,六,六界第一!天君那老,老头子有,有什么办法?派了使者下来,不照样也得陪着咱们王,王上喝酒吃饭。那|毒|药|就,就下在他们的菜里了!那这群人,还不是都吃了?”
姚简强忍住拔剑的冲动,耐下性子地接着听。另一人道:“好兄弟,我问你个事儿呗!”
“你,你说!”那醉鬼一拍胸脯,豪爽道,“兄弟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说咱们这回来了个小将军,还挺受咱们王上喜爱的。可有这回事儿啊?”
那人醉醺醺地道:“哟呵,这风声传得这么快啊……兄弟你,你还真别说。真回来了一个人,不过那可不是个小将军。”那人突然压低了声音,“虽然他出身于武将之家,但是却一,一点儿都不会武功,长得跟个娘们似的,别提多俊了。”说完还不屑地笑几声。
姚简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手心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或许是这个话实在过于刺耳,或许是害怕这话语背后的答案,姚简觉得自己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甚至一味地想把面前的这个人大卸八块。
醉鬼接着道:“是过去崔明将军的后代,现,现在不知怎么又回来了!这人也是又有福气,又有运气。虽然他不会武功也不能带兵打仗,但是肚子里有几两墨水,仗着父母在涿鹿之战是誓死不降的出身,得了这样的好事。以前都笑话人家连个姓氏都没有,名字也是晦气,哪成想这刚一回来就被封了光禄勋,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成了咱们王上的亲信,还是顾问参议。其实,我觉得主要是人家脸长得好看啊!往那一摆就是只兔儿的样子,一下子就把咱们王上给迷住了。你说说咱们,苦熬个几百年都修不成那种结果,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姚简觉得胸腔里有一股怒火烧得她头晕脑胀。虽然只有几个月的相处,她坚信夜黔不是那样的人。夜黔的笑在眼前一闪而过,如同春日清冽的泉水将她心中狂飙的怒火浇灭了一半。如果二哥在这里,就算是这样的污言秽语,他也一定可以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