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1 / 1）

温软知道战场厮杀的惨烈，知道打仗是真正你死我活、嗜血成性的。可是实在没有东西可吃了，连年的战乱以及屡遭饥荒，再不参军蹭点军粮吃就饿死了。二柱虽然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因着营养不良骨瘦如柴的身形，谎报年龄倒也不算太违和。只是不知道赵将军为什么会对自己青眼有加，刚参军就迷迷糊糊成为了他的亲兵，温软看看自己的小身板，一时只觉不可思议。

所谓仁不带兵，义不行贾。打了败仗，自己的兵死了几万，还可以云淡风轻地说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温软印象中的名将，都是些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伴君如伴虎，而拥有着随随便便就可以处死士兵的权力的虎狼之人，更是让初来乍到的温软不寒而栗。

然而这位年少成名的将军却让温软大跌眼镜。眼前人不仅没有想象中的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相反，倒像个温文尔雅的文人雅士。即便穿着厚厚的盔甲，看起来也是仁爱正义的儒将。温软如释重负。

事实上，赵子暖自幼学习孔孟之道，在中国大小圣贤影响熏陶下，虽是人吃人的乱世，他却一身正气，仍坚守着君子之道的一切美好品质。

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

最重要的，是善良。当然这善良只是对自己的士兵和老百姓而言的，对敌人，他比谁都冷酷。

赵子暖远远就觉出这名刚参军的瘦小新兵与他人的不同。不是外貌、衣着或气质的不同，而是……灵魂的不同。

赵子暖惊讶于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荒谬想法，更惊讶于自己对这虚无缥缈想法的笃定和狂热。

然而那小少年的外貌却与“他”的美丽灵魂毫不相符。面容枯黄，两颊凹陷，瘦得不成样子，只一双眼睛大得出奇。那双黑亮的大眼睛只可怜巴巴地望了他一眼，赵子暖就不由自主动了恻隐之心，提携“他”作了自己的亲兵。

不久，温软跟随着赵子暖一路行军后到达了潼关。乱世本就流行高筑墙广积粮备战备荒，李贞更是此中高手，他的城墙够高也够坚固，城里面兵多粮广，从一开始就打定了死守潼关城拒不投降的主意，负隅顽抗。任凭原来的军队想尽了办法攻城，潼关城依旧固若金汤。

赵子暖只轻装简骑围着潼关城转了几圈。

令——即刻起开始筑寨。

二柱早就不满于温软对将军近乎迷恋的尊崇，且极其厌恶温软说起将军时那副崇拜钦佩的语气。他热衷于在温软面前污蔑诋毁将军——温软说大将军是至善之人，他便反驳大将军也会对倒在地上身负重伤的敌人毫不留情地补刀；温软说大将军是严格遵循圣人之道的君子，他便反驳大将军是迂腐呆板的书呆子；温软说大将军风度翩翩英武逼人，他便反驳大将军只会惺惺作态装模作样。

可他还是太年轻，不懂得愤怒表象掩盖下的对失去的恐惧和悲伤。

“为什么要筑寨？是为了更好地围困？潼关城和李贞早已经是瓮中之鳖了，我们一鼓作气全力攻城，就算不能攻破，也会迟早耗尽城中的人力粮草，火到猪头烂，就此把潼关城拿下，何必坐失良机大费周折，先干起水泥瓦匠的玩意儿？将军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自己的士兵劳累，让敌人赢得难得的喘息之机。”

温软早已习惯了二柱对将军莫名其妙的敌意：“你这样说未免有些管窥蠡测了，没能理解将军的良苦用心。李贞的确是瓮中之鳖了，只要不断强攻，不断消耗，就足以让潼关城崩溃——但前提却是无数士兵们的死亡。与其我们主动攻城承担损耗，不如让他们主动攻击我们。用一些粗制滥造的豆腐渣工程——”

二柱突然猛烈咳嗽了几声打断了温软。温软仿佛领会到什么僵硬地转过身去，却意外发现了将军笑盈盈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