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回家（1 / 2）

刘松一个人坐在酒坊，独酌清酒，完全没有理会戏台上的评唱演说，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p>

回家的路走了将近四一，再过半月，应该就能到泰安县了。</p>

他想象着山间松柏，随风飘摇，沙沙的响声，绿油油的针叶簇簇生长，林间散漫松香。泥土地上铺满了枯黄的褐色的落叶，一层又一层，积年累月，铺成松叶的地毯。</p>

踩在厚厚的落叶层上，耳边飒飒风声，空气中是清甜香气，带着古时的风韵。</p>

长衫，纸扇，冠带，手杖，木屐。</p>

须发渐白，步履蹒跚，就此山间一世逍遥。</p>

那个人是自己吗？</p>

他又饮一杯，眼前渐渐变得朦胧。</p>

他看见一个人影走来。</p>

来人朝他一拱手：“松居士？”</p>

他回礼，非常随便：“正是。”</p>

那人自顾自就坐下了，开口：“想不到在此碰见松居士，久仰大名，今日才得见。”</p>

“承让。”</p>

“松居士有兴独酌，不知可否赐坐，在下作陪，两人闲话叙酒，岂不更妙？”</p>

你坐下来之后才问？刘松心里想，但还是点了点头，待会赶紧把他打发走了吧。</p>

两人举杯相敬。</p>

“松居士，在下也为武林中人，听闻松居士号召擒捕白衣人，原想一力效劳，只奈路途耽搁，因此窦王岭聚会未成。还望见谅。”</p>

“不必。”</p>

“不知如今事态如何，听闻几日前集合广昌县，可有结果？”</p>

“失败了，没抓住。”</p>

“那不知下一步行动何处，在下也想出力。”</p>

刘松叹了口气，这人真烦。</p>

“这位英雄，阁子院后白衣人音讯已失，刘某也有心无力。盛情在此心领。”</p>

“不知松居士是有心无力，还是无心出力？”</p>

他听了这话，感到一阵愤怒与羞愧，加上已醉了，面色涨红，眼神凶狠起来。</p>

然而，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怒火，毕竟眼前人所说也未假。</p>

“或许吧。”</p>

“当初松居士号令搜捕，各路英雄都应召，奔走效劳，窦王岭一役，死伤惨重，然而大家终究毫无怨言，任愿随左右，都只为一腔热血，甘愿卖命。”那个人说着，然而语气一点也不激动，像背戏词，“而今松居士却因个人事务作罢，在下诚以为此举不妥。”</p>

“阁子院相别前，我已将事务悉数交代给云家兄弟，追捕一事今后将由此二位理办。”刘松慢慢地解释，“阁下若仍愿效力。我可代写书信相荐。”</p>

“松居士就此退出，未免辜负英雄好汉的义气。”</p>

他听了这话，微微地笑了。义气？那些人根本不知道真相，只是做了别人的刀剑而已。</p>

“各路英雄若愿相助，我亦自有报答。钱财供给，虽微薄但此情可证。”</p>

“那松居士不觉辜负了严大人的一片苦心栽培？”</p>

听此话，刘松错愕，转头，盯着来人的脸。</p>

那人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笑，邪恶的笑。</p>

“上头传话，京城老地方集合。”</p>

他低头，不语，就这样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轻轻点了点头。</p>

来人就此起身，告别。</p>

刘松一个人，继续坐在那里。</p>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终于醉倒了。</p>

一片混沌的声乐中，他听见有人在笑，有人在说话，那是他内心的声音，告诉他：</p>

“你再也不能回家了。”</p>

“不去！”</p>

叶青竹厉声回答，咬着牙齿，激动地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走动。</p>

“叶娘子，这可是严大人交代的。”</p>

“我说不去就不去，再废话割了你的舌头。”</p>

“小人传话而已，叶娘子自行斟酌，小人就此告退。”</p>

“赶紧滚！”</p>

那人走了，门都不关，叶青竹气得走过去，一脚把门踹上。</p>

她在自己的山间小居里，青瓦白墙的房屋，四周竹海环绕，一片翠绿。</p>

她朝窗口望去，看见自己的两个喽啰带着那人下山，一前一后。后面那个朝她回身，手指在脖子上来回比划几下。</p>

叶青竹想想，还是摇了摇头，毕竟是靠山派来的，今后还得打交道。</p>

那三人就此走了，无事发生。她独自一人留在这里。</p>

京城，直隶省北京城。她的故乡，她恶的根源。</p>

她才不会去呢。不管是不是姓严的喊她，不管琴师会不会去那里，她都不想回京城。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她最恨最恨的人和事，最讨厌的记忆。</p>

她最讨厌的，最恨的人，不是那个专横的父亲，不是那个懦弱的母亲，不是那些帮派党羽，敌对恶少，也不是好管闲事的官家。</p>

是她……</p>

呃，算了吧！叶青竹强制地掐断自己的回忆，还有同时被勾起的一丝期望，还有眼泪。</p>

她才不会去京城呢，不会回去，不会见她，这辈子都不见。她要待在山里，永远待在太行山，统率手下，杀人越货，反击官府围剿。然后就这样老去，运气好老死病死，运气不好就子时背后捅上一刀，或者午时菜市口斩首号令，然后下地狱，下一百次地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