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1 / 2)
正隆三十年三月初三,是福王世子赵珝的二十岁生辰。为了这一天,王府上下在一个月之前就开始着手准备,到了生辰这天更是从寅时起就忙个不停。王妃顾氏也没闲着,带着贴身嬷嬷亲临后厨,大到菜品,小到杯盏碗碟,无不仔细过问。
赵珝是福王府独苗苗,只待过了二十生辰,行完冠礼便可继承王位。见王妃如此上心,众人哪里还敢懈怠,莫不绷紧皮子,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顾氏对下人的眼力劲儿非常满意,前后又转了一圈才将事情丢给管事,由嬷嬷扶着回了后院。
福王府后院花团锦簇,层峦叠嶂,重重楼宇隔绝了贵贱,却挡不了人心。顾氏闺名霓裳,名字虽顶顶好听,却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客居在姑母容顾氏家中多年,及笄之年被福王相中选进府里,因为肚子争气生下王府唯一的男嗣,王妃过世后被福王扶正,几年的功夫就麻雀变凤凰,由庶人一跃为宗室。
这样的际遇放在平常人身上做梦也该笑醒了,但偏偏顾霓裳不是,因为眼下有一个更大的机遇摆在她的面前。
今上正隆皇帝赵嘉沉疴日重,缠绵病榻三年有余,今年更是几次昏厥,急需立储来稳定人心。因他没有子嗣,只能从近支中挑选继承人,目前呼声最高的是福禄寿三王,为了选谁,内阁天天吵得不可开交。
据可靠消息,为了平息内阁纷争,正隆帝决定先考察三王,最后再提立储议程。三王之中,只有赵珝没有成家,少了岳家支持,夺储的助力就少了一半。
当务之急,就是给他说一门好亲事。
“世子在做甚么?
“回娘娘,世子爷在后花园做风筝。”
“胡闹,玩物丧志!马上要当王爷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边际。去,把小孽障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甚么。”
顾霓裳的陪房王嬷嬷马上朝大丫鬟红惢使了个眼色,红惢转身从小丫鬟手里接过绘着芙蕖的白玉小碗,呈到顾霓裳面前:“娘娘您忙活了大半天,先喝口参汤润润嗓子。奴婢刚才去看过世子了,他说风筝是送给容府两位姑娘的,她们女学后天有放风筝比赛。”
“还有这事?”顾霓裳眼中闪过精芒,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脸上也含了笑,“比赛是大事,他这个当表哥的是该出些力。”
“花花草草秋千架,蜻蜓蝴蝶小风筝。小儿女嘛,谁还没点儿诗情画意,我在容府那会儿,也常常和两位表兄一起放风筝。”
王嬷嬷也跟着笑了,王妃不是好说话的人,但一遇到跟容家两位小姐有关的事,她就特别随和,这里面的门道她隐约也能猜出几分。
无非是冲着她们的家世去的。
容氏家史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帝舜时期。舜的儿子中有一位名为仲容的,是不可多得的贤才,容氏便是他其中一支后裔。
殷商时为避战乱,容氏从黄河迁徙到南方,春秋时成为楚国公卿之一,西汉为南郡望族,东汉被尊称为“士之楷模,国之桢韩”,及魏、晋、南北朝至唐,六百年间荆州容氏都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贤良辈出、勋业灿烂、文豪蜚馨。
李唐之后,容氏逐渐没落,至大乾朝,早已不复先祖盛况。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荆州容氏在湖广地界仍是排得上号的大族。尤其是在士林间,口碑极佳,慕名到容氏私塾求学的人不知凡几。
而湖广历来出人才,攀上容氏就等于攀上了湖广籍的官员。
红惢说道:“世子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要做一个凤舞九天风筝,还要做一个花开富贵风筝,容家两位姑娘就算不能夺魁,也能夺了所有人的眼球。”
顾霓裳忽然沉默下来。
整个湖广,能配得上福王府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家,不论地位还是渊源,容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她不反对儿子不顾世子之尊对容家姑娘大献殷勤,但他这泾渭分明的性子却是大大不妥。
江上渔翁都知道,捕鱼之前漫天撒网,若目标跑了再派鱼鹰抓回来就是。他倒好,还没撒网就让人窥出意图,生怕旁人不知道他要捕哪条鱼。
顾霓裳叹了口气,半是高兴半是发愁:“龙生龙,凤生凤,老赵家一窝风流胚子,可这冤家不知随了谁,二十岁的人连个通房都没有,一门心思放在胭姐儿身上,也不知是好是坏。”
王嬷嬷也跟着叹气,语气不无遗憾:“若两位姑娘同出一房就好了。”
她的话也正是顾霓裳想说的。容家正支有容居易和容行简两兄弟,这其中又以嫡支容行简为突出。他致仕前是山东巡抚,门生故吏无数;致仕后又跑到武当山与无为真人论道,而今上恰恰痴迷黄老之术。
所以,容行简的两个嫡孙女无疑是福王妃的最佳人选。但是在偏向上,她与儿子产生了分歧,年轻人容易被情爱冲昏头脑,哪里懂得凡事都要权衡利弊。
容家两位老爷都是清风明月般的人物,但二房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只得容胭一个独生女儿。相较而言,儿女双全的长房更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