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丝(1 / 2)
面前的人有一张比其手脚腕子更为可怖的面容,不知受过什么折磨,疙疙瘩瘩的暗红伤疤一层摞一层,从右侧额头一直蔓延到左侧脸颊,几乎整张脸都被毁。
那人不妨一进门就被孟燕行捏着下巴抬起脸,又听他语气惊诧道:“是你?”不由怔住,脱口而出:“孟推官认得我?”
孟燕行转首先看了看陆横,见他没有被吓住的迹象,心下顿松。
“孟推官?你果然认得我。”
那人仅存的完好右脸现出一丝懊恼。
陆横悠闲坐在一旁,思及刚刚孟燕行首先顾及他的感受,第一时间便关切的看过来,不由心底暖融融的。
“之前还不是很确定,不过现在嘛。”
孟燕行摸着下巴,绕着那人走了一圈,重新到他面前站定,道:“我倒十分肯定。”
那人面上一紧,眼底现出明显的戒备之意。
“你是前督察院御史刘田唯一的儿子,刘玉杰。据传你与随母扶灵南下,结果遇到江匪,母子俱亡。如今看来,你应是命大逃过一劫。脸上腕子上的伤疤,可是那时留下的?”
随着孟燕行的话语,刘玉杰面色变幻不停,最终,苦笑道:“我以为成了这副鬼样子,再不会有人能认出我来了呢。”
孟燕行呲呲牙,摆摆手:“好说好说,我这人向来认人有一手。”
刘玉杰苦笑半晌,似破釜沉舟般,一整面色,突的噗通一声跪在孟燕行与陆横跟前。
“不错,孟推官所言都是对的。在下的确是刘玉杰。当日与家母扶灵南下,陆地上一直都很顺当,岂料却在江上出了岔子。那群人根本不是什么江匪!”
孟燕行与陆横对视一眼。
果然,是要被灭口。
“起来说话。”
孟燕行伸手扶起刘玉杰。
刘玉杰朝孟燕行扯了扯嘴角,虽站了起来,态度却极恭谨。
“我虽不才,平日懒于读书上进,可却也见过兵营里头的士卒是如何行事,那些人号称江匪,可行事有度,进退有张,令行禁止,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兵卒!”
陆横听到这,面色凝重起来。
“兵卒?是谁这般大胆,竟敢私下调动将士!”
孟燕行也是吃了一惊。之前他们虽晓得刘家怕是被人灭口,可所想的也不过是幕后之人招揽些江湖亡命之徒做下恶事,却不想竟是兵卒!
刘玉杰满面悲愤,哽咽道:“匪徒来势汹汹,丝毫不留余地,家母眼看形势危急,只怕一家子都要命丧江底,便狠心把我推入熊熊大火之中,期望我能借着江水得一线生机。我最后是保住了命,可家母,还有我刘家上下几十口人,却全都惨死当场!”
“那你怎么会到了枫桥驿?”
刘玉杰抬手擦擦满脸泪痕:“我被人救起后因身无分文,只是被善心人粗粗抹了些伤药,也是在下命大,硬是挺了过来。伤势痊愈后,我便一路乞讨回京,孰料还未在京城呆上一日,便被守门的士卒赶了出来,那些人说是因天家寿诞在即,我们这些乞丐不仅不能留在京城里头,便是连京城附近都不允许暂留,士卒一路赶着我们这些乞丐朝四面八方散开,我与十几个人便被一路赶来枫桥驿这头。”
“不允许乞丐逗留?这是何人下的命令?”
孟燕行惊诧,陆横也是拧眉不语。
“在下到不知是哪位大人的主意。”
陆横看向孟燕行,嘴唇微动。
“四皇子萧珉。”
孟燕行了然。
四皇子奉命置办嘉元帝四十寿诞,若不是他下了命令,五城兵马司的人不会有那么大胆子敢当街撵人。
只是,这么个馊主意,不像是通了慧根后的萧珉所为啊。
左右此事如今他们也管不到,且这样大的动静,京城里自然会有人要跳出来说话的。
心思几转,想到驿长对刘玉杰不同寻常的态度,孟燕行看向刘玉杰:“你与驿长似乎相识?”
“驿长曾受过家父恩惠,在我来到枫桥驿后机缘巧合认出我来,得知家中惨祸,恐我被人认出,便一直暗中照拂。”
陆横定定看着刘玉杰,开口道:“你如今是何打算?”
刘玉杰一撩衣摆,再次干脆利落的跪了下来。
“我这条命是捡来的,却也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将来也无甚指望,既如此,不如舍了这身皮肉,为我刘家枉死的几十口人讨个明白,也算不白活一遭。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说着,刘玉杰面朝孟燕行看过来:“之前孟推官来查家父横死之案时,我与母亲便知孟推官实乃不可多得的好官清官,一身正气,刚直不阿。如今刘某身无长物,又负血海深仇,只能厚颜恳求孟推官,助我查明真相,还我刘家一个公道!”
陆横冷笑:“你倒是好打算。就如你所说,你如今这副样子,孟推官帮你,又有什么好处?可若真掺合进去,别说好处,恐怕立时便要遭来杀身之祸。”
“之前在下贪生怕死,不敢接下家父临终所托,却不想便是我不想掺合,那幕后之人也没想放过我!而我一旦付之行动,必然要遭来幕后之人的追杀,届时稍作查探,便会知晓我与孟推官有过交集,依那幕后之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的谨慎,只怕孟推官也难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