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人(1 / 2)
“涅神氏啊……”
三年前,他将上任妖阁阁主,罹类送入“极渊”沉眠时,她用她灰色的眼睛悲悯地看着他,问道:
“你能认出你所寻找的人吗?”
“恭请阁主大人上路。”他淡声道,浅鞠一躬。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笑容那么仁慈。
“你能靠什么认出他?”
“他的容颜?他的声音?他的记忆?他的习惯?还是别的?”
“如果这些都被毁了呢?”
“你要靠什么认出他?”
“阁主大人。”他完美的表情纹丝不动。
“罢了,占到了一些无聊的东西而已。”罹类转过身,踏入冰雪,最后传来的声音空灵而轻盈,几乎不可耳闻。
“你或许是对的。”
待那冰川再度封上,最后一丝裂缝消失,一片冰海平如镜面。他听到自己说。
“我认得他。”
我认得他的气息,他的魂魄。
何其相似的场景啊。
危的眸色暗下去。他掌控之外的东西,还是在某个未知的时刻,出现了。
他居然能够在朝歌这个不够狠心的小人眼里,看到那样凄绝的悲哀。
“两年前。”羽妖面带嘲笑:“你在北平,北都是妖阁掌灯。”
他没有打断他。
“初春,佘家东巷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才被大雨扑灭……据说,雪狐族在火灾后的废墟里捡到一个人。”
“当晚,他们以纵火者的名义将他押上刑台。”
危的眼瞳猛然缩小。
“一只快死的蛇求我去救他,但我打断行刑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
嘲讽之意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枯白的细沙一样的悲恨。
“你知道刑火消退后他是什么样子吗?”朝歌猛地抬头逼视着他。
那双暗金色微微眯起,色泽又暗了几分。
“焦炭,真的就是焦炭。”羽妖垂下头,笑:“我走到很近才发现……他还活着,呵,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还能活着。”
“我将他带去医馆,在路上,他的头颅和四肢就掉了。黄羊公剖出了他真正还活着的部分。”
“一块心头肉。”
有那么一瞬间,危似乎想开口问什么,但最终并没有,只是紧紧地盯着朝歌。
羽妖又笑了一声,因为失血,声音开始有点飘:
“他被随手扔进莲生池里,用了七天,长回人形……”
羽妖的目光因翻涌的回忆涣散开来:
“非常美……骨肉生长出来的样子……像开花一样,到第七天我进去时……他就站在池里……”
他的目光骤然聚起,露出一个悲哀的笑。
“他疯了。”
“什么?”危打断他问道。
“他当然疯了。”朝歌笑:“那七天里随便哪个时候我去探他的意识海……他生长得那么好看,可意识海里都是翻腾的血海般的痛……”
“他什么都忘了,没人知道他是谁,他原来长什么样子,可能是那个人的同类而已,可能……”
他仰头盯着面前的人:“就是他。”
危眼中的波澜,却在翻涌中,淡下去。
那双眼恢复琥珀色,又走近一步,龙骨化作几点荧光消失。朝歌捂着翅膀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你知道他是谁,朝歌。”危的衣角在朝歌眼前晃动着,出口便是肯定句。
朝歌喘了两口气,笑了声:“……对,我知道。”
“锵”的一声,一根镰刀形的巨大龙骨在危脚边生出,骨尖对准了地上的羽妖。
朝歌像是看不见这威胁似的,费力的撑起身,抬头向危讽刺地笑:
“来打个赌吧,苍懿。”
“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要是能看出他是不是唐爱……”
“我什么都告诉你。”
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沉默了几秒,一挥手散了龙骨。
“赌。”
危走了,还给他这个名不符实的羽妖之主留了点脸,放他在离恨天收拾好自己的惨样。
他慢慢止住血,包扎了伤口,施法伪装去翅膀上的血洞。低头,看见一地溅成泪滴状的血点时,他被按下开关一般瞬间塌下身,肩膀颤抖着,像哭,像笑。
良久,他无声地念道:
“泱……你看到了吗?”
“我按你说的做了……”
“开始了……”
曹菂一脸难以置信地向王鳐晃晃手机:“卧槽,老板他是脑子进猪油了还是你把他逼急了,他要跟你反杠?知道他刚和我说什么吗?他叫我放你回去,改日他登门拜访外加为今天的唐突举动道歉,我□□们演上了啊!”
王鳐喝着曹菂给的现磨咖啡“呵”地笑了一声:“你老板能当你老板,看来还是有点道理的。”
这是市区边缘的一座公寓,正常的装潢中行走着一堆身材比例清奇的人偶——准确地说是真人大小、原木质地、做工粗糙的火柴人。
有几个格外畸形的或许可以被称为棒球人——罩着灰白色的皮革,满身线头。
比如现在端着他的手熟练得缠绷带的一个,没脸没头发的脑瓜瓢子凑得可近了。技术还不错,缠好绷带后给他做了个小夹板固定,他舒服了不少。
“明天前,不要拆。”棒球人用曹菂的声音一板一眼地说。
王鳐的手一抖,还是选择淡定。
“靠你就演吧!你看你这么多年骂我都没换词!”曹菂掀桌,挠挠头,抓起车钥匙:“走走走,我送你回去,你俩玩去吧!”
“等我喝完。”
“喜欢你把咖啡机扛回去呗。”曹菂一脚踩在门把手上。
“我那没电。”王鳐遗憾道。
“所以说,遇到麻烦又有趣的事情了。”王鳐似笑非笑地靠着断墙。
女孩低着头看手机。漆黑的眼慢慢转过去。
【害怕吗】
【这几天我可以代替你外出】
“唔……不用了吧。”王鳐摇摇头,把一缕遮在眼前的头发扔到背后:“我很好奇。”
“不用担心,不管他们在找什么,反正不是我。”他笑。
【你怎么知道】女孩幽幽地看着他。
“他看我的时候在看另一个人,我很清楚。”鳐耸耸肩:“有时候朝歌看我也是这个感觉。”
【】
“对了,那个老板说最近会来拜访我。”鳐叹了口气:“小泱,你能借我件衣服吗?”
女孩眼里划过一丝戏谑。
【黑丝、百皱短裙还是红花格子连衣裙?】
“请当我没说。”鳐出了抽嘴角:“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我记得点原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