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孽(1 / 2)
妖阁层层叠叠的帷幕后,妖灵窃窃私语。细小的议论声碎碎的刺刺的。
会碎语声中,白玉刑台在四角人腰粗的锁链的牵引下,自浓黑中升起来。
那么多条铁链悬垂下来,半缚半吊着一个跪在台上的人形。妖阁中的妖灵只能透过铁练间的几丝缝隙,窥到它散乱的、焦黑的长发,还有满身血污。
它如尸骸一般垂着头头颅。没有人知道,它是否听得见那从顶层传来的判决。
一个声音像蛇一样蜿蜒爬行着送来冷意。
“……隐都护城之东……”
它似乎听见了什么,微弱的颤抖由发梢和指尖艰难地向身躯蔓延。他还活着。
如果有人贴近它的唇,会听到,夹在破碎的气息间,有几个若有若无的字音。
“……不……是……”
然而判决已念完。
“行刑。”
血红的火舌顺着那四根铁链猛兽般席卷而来。
在被烈火吞噬前一秒,它猛地抬起了头,漆黑的眼中是淹没一切的绝望和痛苦。
“不是我——”
火舌已至。一柱火龙翻卷着几乎要窜上去吞没天空中的红月。
它凄厉的惨叫和烈火中的身影,皆如置于烙铁上的冰雪一般消融了。
不是我。
一片碎金似的阳光洒在男人的侧脸上。他被晒刺了眼睛,皱皱眉,睫毛颤动着。
几番挣扎过后,他迟疑着睁开一丝眼。
那双清茶一般的浅色眼瞳里,水光潋滟。水光之后,却是一片雾。
雪亮的光太强了。他几乎瞬间又闭上眼睛。
他觉得有什么液体从脸颊上滚落。
女孩依靠着承重柱,在一片阴影里玩手机。
<你醒了。>
“啊……是的。”他支起身,雪白的衬衣从身上滑落,消瘦而苍白的身躯上,没有任何伤害留下的痕迹。
他抬手碰了碰眼眶,睫毛和几缕落在眼侧的头发都湿润着。
“我……哭了?”
<大概>
“呵,好像是做了噩梦……”他轻声说道,习惯性地开始笑。
一片阴影突然撒到他眼前。
女孩轻轻抱住他的头。因为坐着,他的额恰好抵在她柔软的腹部。
<梦到了什么>
他静了一会,抬手,虚放在女孩腰间,轻轻地笑:
“自然是忘了。”
“奶奶,你是第二个了。”王鳐伸了个懒腰。
墙头的大黑猫歪歪头,莹绿色的刀眼眨巴了一下,凶萌凶萌的。
“什么第二个?”
“第二个来提醒我小心的人。”王鳐逗逗大黑猫扔在自己怀里的小黑猫,笑。
乌紫,猫如其名,一只黑得发紫的大黑猫,也是野猫家的老太君,人称奶奶。
她不喜欢化形,也不喜欢在妖阁呆着。修为一把的妖,整天带着一帮野猫乱窜。因为子孙众多,每年几窝,时常会抱几只喜欢的来王鳐这讨个名字。
不过猫太多了她也记不过来。王鳐给一只小白猫取名叫小冰来着,第二天就见她这么叫一只三花。
“乌漆嘛黑的。”王鳐捧起那只三个月大的小黑猫看看。小猫和乌紫长得特像,只是绿眼睛比较圆,口吻小一点,这会眨巴着眼睛一点也不害怕地盯着他看,尾巴一卷一卷。
“呵,奶奶,你这么多胎,总算又生出一只有点灵气的了。”王鳐眯着眼睛笑:“叫乌归吧。”
“屁嘞!”乌紫的尾巴鞭子似的在他耳朵边上一挥,土话音可重地骂。
他一边笑一边摇摇手:“瞎说的,叫乌米吧。”
乌紫想了想,觉得满意了,一晃尾巴跳下三四米的墙头。他玩得正高兴,小黑猫就给大猫一张嘴叼走了。
“诶,别生气啊奶奶。”王鳐笑眯眯地告罪。
不过他说的是实话。野猫家里最多的是稍有点聪明的猫,真正算是妖的,只有乌紫、她头胎生的九只猫和这九只猫的少数后代。头胎之后,乌紫就再没有孩子成妖了。
“谁和你置气了,老娘都少岁的猫了。”刀眼的大黑猫用尾巴卷了刚被命名的乌米,晃晃耳朵:“不过你记着我说的,别吃亏。老娘这拖家带口的可没工夫管你。”
“好好好,多谢。”王鳐满口答应。
卢川河入了秋,水又清又浅,王鳐往水里一跪的时候,只想洗个脸。
身后袭来一股强势得不行的气息时他都愣了一下,随即感叹自己真有先见之明,遇到那只水师后出门都有穿裤子。
正当他站起身要躲,脚下的土地一震。瞬间,溪水被翻飞的卵石和土壤激得飞溅,清闪闪地落下荡漾着。
龙骨为牢!
“什——”盯着将自己困在其中的几根破土而出的骨状物,王鳐眼皮一跳,刚要掀衣服拔匕首,就被按进一个怀抱。
勉强说是一个怀抱吧,那双手臂用力大得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揉进胸膛,坚实中却有一丝颤抖。仿佛做了个难以置信的美梦。
他到目前为止连这个神经病的脸都没见着,不过应该是个很高的人,他整张脸都只能够埋在那家伙的胸前。
他忍了五秒没说什么,终于忍不住挣了挣,手放在腰间那把匕首上,假笑着问道:
“不好意思问一下……您哪位啊?”
那人的动作僵硬了一瞬,随即自然且飞快地松开他,他后跌了一步,抬起头,清浅的眼瞳撞进一对暗金。瞬间,手腕又给那人牢牢握住了。
牢到他那块才长好的骨头都痛了起来。
王鳐皱了皱眉。他现在能抬头看着那人。的确很高,比他高了一个头还多。这么说说不定能赶上虞前的株白痴草了。因为那双好像要把他的魂魄都看透了的暗金色眼睛太给人压力,他一时间都没注意那人的相貌抑或神情,
“你是谁?”那人沉声问道。
“……”他移开眼把注意力集中于生疼的左腕:“隐都城外散灵。”
“名字。”
“……鳐。你又是什么……你谁啊?”王鳐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右手再次搭上刀柄。
“你在妖阁都认识谁?”那人手劲又加了几分,不动声色地将试图退开一步的王鳐扯了回来。
王鳐差点直接出匕首,但脑子一转忍住了,稍微去了些语调里的刺:“抱歉,我不认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