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津射宴 上（1 / 2）

夏日夜深, 蝉鸣连绵不绝。

位于汴京远郊的程氏府宅内, 八王爷赵元俨将商铺的地契书交到陆绅的手中。

“恭喜你通过了测验。今日起，你便是这十八家商号真正的掌舵人了。干得不错！”赵元俨夸道。

这些契约代表着商号代掌柜共同认可陆绅的能力, 做到这一点，陆绅所花的时间远比阿九和他预计的还要短！

“陆绅有今日, 幸得王爷与程夫人的教导。在下感激不尽。”陆绅坦然接过称赞，又不忘告谢栽培之恩, 礼数上无可挑剔。

“……”程夫人……

赵元俨紧抿的嘴角松了松，面色有些悲伤。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果阿九还活着，一定会为她的儿子骄傲吧？

赵元俨微微扬起头, 幽静的树木将月光筛了下来, 好似薄如蝉翼的纱绡。此刻的月光，一如他与阿九相伴走过的许多个夜晚。但现在，但以后，他都只能独自一人穿行于层层月色之间。

“她陪你走的那段路已经走完了，往后的路由你自己去走。无论你是做什么, 我希望你时刻记着她的教导，永远不要失了本心。”临走, 赵元俨再次教诲道。

“陆绅牢记。”陆绅一路护送八王爷踏出程氏府。

马车的身影消失以后，陆绅重新走回宅内。

庭院深深, 格外空旷。

回首望去, 这里的林木水台、观景布置, 处处细节都像极了璇玑山庄的珍禽苑。而璇玑山庄内的诸多建筑, 据传是由他母亲亲手设计的。

世间岂会有此等巧合？

陆绅手心握拳。

那位满脸病容的憔悴妇人，他知道，她就是他的母亲！

可是那个女人不愿意同他相认，甚至现在也杳无音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愿让他知道。

他一直心心念念寻找的，便是这样一位，比陌生人还要疏远他的母亲……吗？

“唉……”陆绅叹口气，孤零零地行走在空静的庭院。最终倚靠在一处假山旁，眼神望着西南方，那是益州的方向。

“陆绅，你怎么了？”假山之上，一名黑衣少年正蹲着俯瞰他。

陆绅仰头，看到少年眼中的担忧，立刻抱着肩膀，恢复如常。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所有信任他的人都不可辜负。

陆绅吊儿郎当地抖起腿，冲着山晓调戏道：“山晓，我当了大掌柜的，这满京城的美人儿可是排队任我挑啊~我大发慈悲全分给你了，总有你看得上眼的吧？”

“……”山晓难得没在第一时间反驳他。

在他眼前的陆绅，还是保持着拙劣不堪的态度，还是那个一说话就想照着他脸上揍两拳的语调。可是他就是察觉到了，今晚的陆绅与平时不一样。

“陆绅，为何不高兴？”山晓尝试询问道。

“……”陆绅愣了愣，扭开头，言语中几度困扰，“怎么看出来的？”

从今天开始，他有了向刑润知反击的资本，该是很高兴的吧？那个女人也是希望他能高兴的吧？

陆绅抻了抻筋骨，再度看向远方。

山晓静静陪在他的身旁，惜字如金，不曾回答。

假山一上一下，时间默默流淌，直到陆绅轻轻“嚯”了一声，这份宁静才被打破。

“我托你办的事情，如何了？”他重新抬头看向山晓，将复杂的情绪关在眼底，眸间的沉色在月光衬托下犹如刚韧的铁屑。

未来不曾给陆绅原地踏步的时间，他只允许自己有方才那一片刻的迷蒙。

山晓看到熟悉的陆绅“归来”，也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刑润知此次来京，明面上，聚了几位巴蜀旧识。至于暗地里，他身边有高手，我暂时无法跟得太近。”

“无妨，等等看，他总会有动作的。咱们离得这么近，还愁瞧不见他的爪牙么？”

山晓点点头：“至于璇玑山庄那边……不知道咱们除夕夜离开后有什么动静？”

“这一点你无须担心。今日之后，我可以调派商号的人去蜀地打探，过些时日就能得到些回报了。”

“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是……？”

“等。”陆绅回应道，恰逢初夏凉风扫过，吹起他披着的外裳。他看着摇晃的枝头，眼中升起几分怀念。

益州有他所牵挂的一切事情。璇玑山庄，父亲死亡的真相，刑润知的部署，以及……那个傻丫头。

他还记得随口与她说下的约定——来年初春，他们初遇的季节会再度重逢。

可到如今，桃花谢落，嫩叶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