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意真心(1 / 2)
掖庭狱的大门再度被开启时, 杨素早早便等候在门口。
“嘿,过来庆祝我出狱。”于心张开双臂,哄着杨素笑。
杨素立刻扑了上去,用圆滚滚的小脸紧紧蹭着于心的胸口:“于心于心于心于心!”她连声叫着,心中又是内疚又是欢喜。
于心高高扬起头, 烈阳俯照天地, 落在她眼中是一片豁然的绿意。
“已经是夏天了啊……”她轻轻叹道,牵紧了杨素的手。
灾劫已过,于心与杨素共同走回司宾司。
两人刚一进门, 不巧, 遇上了龚妙莹。
若按往常的规律,于心免不得要听上龚妙莹的几句垃圾话。可这一次, 龚妙莹仅仅“哼”了一声, 便如楚河汉界似的逃开她和杨素。
“咦!她这是被天师钟馗给收了妖气吗?”于心倍感意外。
“嗯~妖气不知道收了多少,但是牛气肯定是没有了。”杨素如是回应,突然停住了脚步,小手不安分地揉搓着鬓角的发,面色犹豫。
杨素想了又想,终于鼓起勇气向等待她前进的于心坦白:“那个,于心, 我有话想同你说……我其实呢,是淑妃娘娘的侄女, 亲的。”杨素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 说话间还不忘偷偷瞄于心的反应。
果然, 于心被她的爆料震得眼睛睁得像两颗大桃核。
杨素只好把救助于心的过程做了简要概括,说话时,两只手心还不忘相互摩搓着。说到最后,脸色扭扭捏捏,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于心,我瞒着你是我的不对,可是你一定不要像龚妙莹那样对我恭恭敬敬的,咱们还像以前那样做好朋友好不好?”
“……”原来杨素是在担心这个?
于心无奈一笑,直步上前,指肚倏地捏住杨素的鼻尖,“以前咱们什么样呀~是不是这样的?小包子!”
小包子,这是于心最早给杨素起的绰号。
早已熟悉,如此亲近。
即使知道了彼此家世的差异,于心也依然未想改变这个称呼,这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鼓励杨素。
她们是好朋友,从进入尚仪局的第一天开始就是!
“……噢。”杨素在于心的“欺负”下憨憨而笑,心中难掩感动。
她是不是傻了?居然会担心这种蠢问题。
***
为了迎于心回到尚仪局,杨素已经耽误了日常的功课。心事了清,她也不能再找借口拖延。故,与于心就地道别,优先回到办理政务的地方。
而于心则是独自去往了张尚仪的寝居。在礼数上,她需要向张尚仪告谢告安。
张尚仪的寝居非常安静,这里依然由郑司籍照料着。
于心在请示之后,却被郑司籍隔离在房间。
“尚仪大人刚刚睡下,你就在窗边看一眼,然后回去吧。”郑司籍低声对她要求道。
于心听了郑司籍的话,只得远远一观。数日不见,这一望眼犹如度过万年。
床上仰卧的张尚仪,已经不再是于心记忆中那个讲着趣闻时笑得如花褶的老婆婆了。她的颧骨之下是浓浓的阴影,脖颈上还有醒来犯糊涂时自己留下的抓痕,原本鼓鼓的肚子更是在病症的打击下彻底扁了下来,纵然身盖薄锦也能看到肚子那里的坑。
这样的情况……她老人家还能支撑多久呢?
于心顿觉喉咙微痒,低下头,不忍见张尚仪如此模样。
张尚仪是极为亲厚之人,难得不摆大官架势,待她与杨素更如待亲生孙儿一般。
——好人该有好报的!
于心心想,慢慢跪下来,两手至于地上,虔诚地抵着头,
“尚仪大人,刘于心今天只得在窗外为您祈福,愿尚仪大人能早日康复。”她说着,完完整整做了三个拜礼,方才告辞离开……
离开张尚仪的寝居,于心打算前往司宾司与杨素汇合。
在走到某一处回廊时,尽头处的一道匆匆而过的身影夺走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刑公子!?”于心不可置信地喃道。
惊鸿一面一闪而过,短得让她怀疑自己是认错了人。
可万一真得是那个人呢?
毕竟那个人送给她的消息中,明确说过“事成后,自会找你。”吧!
于心有所思虑,追随着身影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道身影总会在拐角处为她停留,不知不觉间,于心竟然走到人烟罕至的宫墙旁边。而后,她便再也看不到了。
“跟丢了吗?”于心十分失望。
就在这一瞬间——
“唔!”
一双略有薄茧的手覆住了于心的唇,同时,有力的双臂也环住了她的肩。那人轻巧一提,便将她拐向遮掩的墙后。
于心一直紧贴着那个人的胸口,她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淡淡墨香,是一种久违的气息。
“……”于心有片刻的怔忪,那个人便在这时候微微施力,就势旋转了她的上身。
当彼此能够对视时,那个人松开了所有钳制,捂在于心唇上的手心顺着她的肩线缓缓滑了下去。
果然是刑润知。
“好久不见,刘姑娘。”刑润知道。他装扮成内侍的模样,穿了一身灰突突的砖瓦色长衫。
“是啊,有五个月了……”于心垂眼。
角落里是一方狭窄的天地,相拥的温度还留在中心,这种能听到彼此心跳声的距离,于心实在是不擅长应付。
“不知刑公子一切安好?”于心问,说话时一直盯着刑润知的衣摆,坠在下摆处的身份名牌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内侍。
刑润知不知从哪个途径得到的这个内侍的行头,竟然能冒充此人进宫。顶着如此大的风险,想来那位名叫“桐玄”老殿头交给她的东西,必然十分重要!
于心心中叹了口气,说不出哪里觉得失望。她转过身去,背向刑润知,“公子所托之事,于心已办妥了。”
说罢,微微扒开前襟的领口,自里衣掏出藏好的油蜡纸卷。
随着自己的动作,于心不经意间露出了自己白|皙的后颈。刑润知眉心一皱,很快注意到脖颈上留着一些淡淡的月牙形伤疤。
是指甲的掐痕。
刑润知眸色清淡,凛冽的音色中不常见的多了几分缭乱:“这是怎么弄的?”他问。
——哪个?
由于刑润知的话指代不明,于心就着递出纸卷的手势,有些不惑地看向他。
见此,刑润知伸出右手,跃过油蜡纸,停在于心的肩胛前方,问:“这里,怎么会受伤呢?”
于心犹豫了一下,还是镇定地摇了摇头:“无妨,误会一场。”
桐玄以死谢罪,她何必追究呢?
“……”刑润知没有说话,只是眉心皱得更深。
眼前的小姑娘清瘦的身体一如往昔,似乎永远是多灾多难,又永远不会被这些困难打败。但是在这个小小的身躯扛下的数不清的罪孽之中,有多少是因他而起的?
本知不该碰触,但是刑润知的右手偏偏不由自主地向前探去,停在于心的耳垂下方,张开指腹,触碰到那一抹禁忌的颈间皮肤。
少女的体温很暖,比他的指腹要暖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