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不能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人很没有安全感，苏易全身紧绷，黑发在柳条带出的风中被吹得四散开来，遮住了视线，只看见树下江秋影仰着头唤他，还未听清说了什么，那柳条又是一个甩身把他抛向了空中。

苏易唯一能做的就是攥紧易水剑不叫它掉下去，连腾出手来割断树枝的力气都使不出，根本找不到任何着力点。柳叶着实锋利，匕首一样刺穿他的腰腹，血滴滴答答往下流，他一身雪白的苏府家服染得红了一半。

要命的是要想在半空中找到点平衡，只能靠腰腹力量，否则就只能如垂死的金鱼，首尾顿地而不得解脱。这么一用力，腰间柳叶都错了位，拉开巨大的口子来。苏易实在是没吃过什么苦，他儿时就天赋异禀，习剑修炼都未曾遇到太大的瓶颈；加上又是苏府大公子，家中娇生惯养，即便是江湖上同外人比试，一来他实力不差，二来知晓他身份的人，大都要客气一番以示恭敬，所以他很少吃苦头，这一下子疼的他冷汗直流，眼泪不受控制地就要涌出来，手上一颤，易水剑差点掉下去。

苏易眼前颇有些模糊了，也不知是上下颠簸头晕还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他愈发觉得手中易水剑沉重起来，只能靠着一点意识收紧指节不叫它掉下去。

江秋影挥剑格挡，他的正则剑本就胜在刚正精勇，要在这多辗转腾挪的纤细柳条里杀出一条生路来救出苏易着实不易，额角都冒出青筋来。梁湛草草包扎了腰间柳叶扎出的伤口，他在半空中时间很短，柳叶刃在体内停留的时间不长，加上柳叶轻薄，故而流的血远没有苏易多。

梁湛蹙着眉，全没有以往的顽皮胡闹。他虽然心性调皮顽劣，却也知晓是非，苏易是为了救他和师兄才受伤的，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梁湛有灵均古剑，是梁氏祖上流传的至宝，恰巧就胜在灵活多变，柔韧自如。但梁湛毕竟年纪尚小，这把古剑又颇为精深难懂，故而磨合还未圆滑，要救下苏易，实在不是一件易事。

苏易挣扎着腾出手来，他现在做任何一个动作，都疼痛异常，光是抬起手来就抽干他所有力气。易水剑沉重无比，苏易还从未感到过自己同它没有了共鸣的默契，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不能掌控的感觉这样的糟糕，就好像手上拎着的不是自己生死与共的长剑，而是一块沉重的废铜烂铁。

不知为什么他眼前闪过一个人。想来江逾白和新剑磨合不得时，也是这样的感受吧？

愤怒，疲惫，力不从心，拼命想要提起气力来却根本使唤不动。

苏易眼前越来越黑，眩晕一阵阵袭来，腰上的疼痛快折磨得他失去理智。

突然眼角闪过一片泛红的黑色衣袍一角，上面金红色丝线绣的图案在天光下熠熠生辉。江逾白不知从什么地方腾跃而起，玄衣衣角翩跹，半空中他右手一振，那收得极窄的袖口里堪堪滑出一柄小臂长短的匕首来，通体漆黑，被他挽了个刀花，反手执着，脚下虚踩柳枝一脚，借力跃起，手起刀落顺势就斩断了缚着苏易的那枝柳条，顺手把人一捞，干脆利落地收刀回鞘。那黑漆漆的匕首滑进袖口里去，服帖地被拢在了袖子里，再看不出形状来。

江逾白抱着苏易稳稳落地，起身边走。

苏易早就疼得视线模糊，恍惚中感到腰间劲力一松，有人把他抱了起来，动作奇快，但一点没碰到腰上的伤口。苏易抬眼就看到了江逾白那双狐狸眼睛，虽然视线模糊不甚清楚，但那双眼睛里那点不怀好意却看得真切，想来除了江逾白，再不会有人长着那样一双眼睛了。

江逾白闲庭信步一样往西南方向的密林走，苏易微微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又没有力气说出来。江逾白挑了挑眉：“不救。他们死活关我何事。”

他就猜到苏易是要他救下那还被捆在树上折腾颠簸、上下沉浮的其他几个修士。苏易受伤太重，连说话的一口气都提不上来，眼里还蕴着方才疼出来的眼泪。

苏易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了，挣扎着拽住江逾白领口，却疼得面色苍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江逾白脸上挂着点戏谑的笑：“你动什么？你救得了吗？”他信步行至一株树下，把苏易放了下来，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抱着胳膊看着他道：“要我救他们可以，你答应我一个要求。要求是什么我还没想好，不过我有的是时间想。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我救。”

苏易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口中苦涩的药味蔓延开来，混着一点奇异的花香。他知道这是五音教当年擅长药、蛊、毒的长宁君所制的安元丹，是五音教为数不多的并非杀人而是救人的丹药。

这种药对付外伤失血最是有效，工艺繁琐、造价高昂，存货很少，五音教内部也不是人人受伤都可用上的。他从没有想到江逾白会舍得为他浪费一颗可算是价值连城、足以救人性命的成药。

江逾白见他点头作允，便道：“待着别动。”

说着转过身去，平地一个腾跃，朝着那株古怪柳树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