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救命之仇（1 / 2）
王大妞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对方任由她看着，目中的绝望早转为一片空洞木然。
“你叫什么名字？”王大妞开口问道。
对方没有反应。
怕他被水溺住，王大妞试探地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那男童身子一歪，仿佛刚苏醒般咳出口气，随即急促喘息，趴着缸壁的瘦小身子骨跟着一抽一抽，看着甚是可怜。
王大妞有心帮他不知该如何下手，只好屈腿坐在一旁等他自己缓过劲。等了半天，男童气息逐渐恢复均匀。
“你……你还好吗？”
半晌没有回音，王大妞不由得自觉没趣。再打量那男童呼吸均匀面容舒缓，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她不由心里暗想，莫不是吓傻了？
再看看，她觉得这人也没啥特别的，瘦瘦小小多看几眼也顶不了饿。这么想着，她把目光收回。转而找起刚才那不知掉哪去了的葱油烧饼。
什么都抵不上一口吃得实在！这男童看着皮白柔嫩，想来没吃过什么苦。只是不知道为何要寻死？王大妞余光瞅着他一动不动发呆模样，估摸着他不是兵乱中家人死绝了，就是逃难时被遗弃了。冷不丁一个人没人问没人管，可不是只能寻死。
这年头人不如狗，想死的人多了去。比如她自己，不就是怕再挨饿受苦才决定找个地儿把自己溺了嘛。
在缸底翻找了一会儿，王大妞终于从豁口边捞出了那块勾着她救人的葱油烧饼。烧饼外裹着的油纸包散开了些，使得饼上半截被水泡的发软发白，下半截倒是被油纸包得好好的，深深一吸还能闻到冷了的葱油香味。
从睁眼到现在没进过食，王大妞摸着叽里咕噜的肚子觉出了饿。她不带犹豫的咬向葱油烧饼，被雨水泡过的半截烧饼软绵绵的又凉又烂没了嚼头，王大妞却不嫌弃反而吃得是津津有味。闻着那若有似无的葱油香味，她伸手舀了点缸底的积水，就着喝了两口，有吃有喝心情正好，忽然感觉有道寒光盯着自己。
一扭头，那男童不知何时已经扶稳坐正，一双黑枣般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正盯着她。
王大妞有点脸红，这当着人家面吃人家东西好像不太好啊。看了眼吃了一半的葱油烧饼，她故作老成道：“这我好歹救了你一命，救命之恩大过天，吃你点东西不过分吧。”
男童不说话。
王大妞一想，也是，人家本来就是要寻死，自己把他给救活了算不上恩情指不定还有仇呢。不过他既然都打算死了，还计较什么吃食，就当做好事不行吗？王大妞心里想得理直气壮，一对上那双眼睛又怂了，心虚道：“要不我把剩下还你？这剩下的可都是没被水泡过好好的部分，我只吃了被泡软了的地方，大家认识一场你没那么小气吧？”
男童还是不说话。
王大妞心想，这别是个傻子吧？
想了想，王大妞觉得自己不能欺负人家傻，忍着痛把手上那剩的半个酥油饼递了过去。
男童木然的神色终于有了丝松动，他眼角的余光看了眼递到鼻子底下的烧饼，默默地扭开了脑袋。
感觉被嫌弃了是怎么回事？
王大妞不开心。开玩笑，能从她王大妞手里把吃得分出去的那可是屈指可数，当年某镇那条牙龇得老长的大狼狗都没做到好吧！这回她主动把吃的分出去对方居然还不领情？不领情拉倒。王大妞收回手打算继续吃。
把油纸往下拨了拨，这一口还没咬下去，王大妞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那男童看着不过六、七岁，身上的衣服虽然半新不旧却没有补丁，想来是没吃过苦。再看看手上的烧饼，虽是最简单的葱油烧饼却用的是细白面，饼上的葱油也是好的，冷了还能闻到香，这烧饼被油纸仔细裹着，看得出准备粮食的人的妥帖。这娃娃眼下什么都没了，自己难道真和他计较，吃光人家最后一点东西啊。
这么想着王大妞吃不下去了，叹着气抬头，看见男童的脑袋不知何时又扭了回来，一双眼眸定定的看着她出神。
“我叫王大妞，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名字，咱们就算是认识了。”
见男童依旧一声不吭，王大妞有些急躁。她想伸手抓着男童的肩膀摇一摇，问问他是不是个哑巴。正在这时“咕噜”一声，男童的肚子里传来一声尴尬的声响。
这响声在寂静的水缸里格外清晰。
王大妞抬眼看着男童有些羞恼的神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啦好啦，你不说话我不追着你问了。这样，你要是饿了就眨一下眼，愿意吃东西就眨两下眼，宁愿饿死也不吃东西就眨三下眼。”
说完，好整以暇的看着男童，等待他回应。
半晌，男童微微地眨了一下眼，犹豫了片刻又轻轻眨了两下。男童的睫毛又密又长，眼睑颤动时，睫毛像是受惊飞舞的蝴蝶在王大妞心尖上轻柔扫过。
王大妞心中一软，轻声道：“这才对嘛，哪有人饿肚子不想吃东西。”
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葱油烧饼，王大妞将油纸包放在膝盖上平稳的地方，将油纸包小心打开，正打算伸手去撕自己没吃过的半边，忽然又停了手，想了一下扯下一小块油纸垫着手再去碰烧饼。
从没吃过的那头扯下一小块饼，王大妞试探着将饼递到男童唇畔。男童僵了片刻，终究顺从的张开嘴，任由王大妞将饼投喂了进去。
王大妞这才注意到男童的唇是柔嫩的淡粉色。果然是没挨过饿的人。想着自己因为常年挨饿永远泛青白的唇色，王大妞心里有些难过。
就这样一人掰扯投喂，一人张嘴细嚼，王大妞顺利将剩下半张饼的大半喂进了男童的肚子。至于那靠近她咬过部分的那一小块，自然是被她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吃了烧饼，王大妞心里升起一股由衷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