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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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暮四合，半轮红日吞入远山。粼粼霞光搅碎一江秋水，余下几分似鲜血般揉进对岸湿润的土壤。山脚下，小镇炊烟袅袅，一角伏在连绵群山的阴影之中。山的那边残阳渗血，山的这边竹影斑驳。风吹梢晃，光影碎裂，像一截一截的断刃扎进柔软的心头。

少年的肩膀微微抽动，竹影中的啜泣渐至微不可闻。他的双腿已经麻木，依然保持原有的姿势跪在墓前。低矮的坟头插着一柄锋利的剑，剑柄处缠着红色的缎带。傍晚时候，江岸的风吹得缎带飘扬，恍如飞溅的血迹。

少年由始至终都埋着头，凌乱的发丝粘着汗水掩去大半边脸，以及眼角残留的泪痕。他的手指微作屈伸，指尖触到冰凉的剑身，再循着剑刃轻轻向上，指腹在经年磨损的刻字间来回摩挲，一口气握住了沉沉的剑柄。

剑身处刻着两个字——归期。

趁着晚照未歇，少年踏着一路落霞来到山脚的小镇。余光在脚下缓慢绵延，江水波粼晃动，归鸟返巢，晚烟于暮色中消散。独独桥头挑着酒旆的小肆尚未打烊，仍在收留着往来的行人。

少年用红缎裹了剑，掩去锋芒，打了个结斜着系在身后。

五个月以前，同样也是在这个地方。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鬓角染霜，双目无神。只是不停地喝着酒，一碗接着一碗，中间连喘息的空余都不曾留。

少年在心底默默地数着，数到第八碗酒的时候，男人开口说了话。

男人说：“我要出一趟远门。”

少年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男人回答：“该回来的时候。”

说毕，男人起身将右边的佩剑扣在少年的面前，缠着红缎的剑身在晚霞中宛如一滩鲜血。

“师父……”

少年神情错愕，未待询问，男人接着道：“这把剑以后就是你的了。”

少年感觉眼前仿佛闪过一道血光，他慢慢地伸出双手，将那把陪伴了师父一生的佩剑捧在手里。他知道，这把剑的名字叫做归期。他也知道，这把剑杀过很多人，饮过很多人的血。

在触到剑身的瞬间，少年似乎感受到了一阵轻微的颤动，他的双手不由一抖。

少年把男人送到码头，江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那道身影踩上竹筏，在暮色里顺流而下。他目送着那道身影化作一个墨点，直至消失不见。然而由始至终，那个男人都没有回过一次头，一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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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退去，远山如黛。桥头的柳树隐约浮现出模糊的轮廓，小肆的灯笼也在渐渐降落的夜色中亮起。

少年独自走在潮水起伏的江岸，鲜艳灼目的发带成为这黑夜唯一的一抹颜色。他每走一步就停一步，任凭江风拍打着单薄的身体。回首，那半山上的竹海恍如云雾，烟霭于不知不觉间悄然弥漫。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又老又旧的小院子，院子外是一排修竹，院子内是一簇娇艳的杜鹃花。他的师父就立在不远处，背对着他，好似正在全神贯注地擦拭着手中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