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真相 ?（1 / 1）
无为道：“师弟所为，为兄也曾听说，此乃正是侠义之举，何以言罪？”
无果黯然道：“此后发生了一件事，世人却无从知晓。一日夜里，我劫了一个大户，所得财物足足装了一麻袋，扛在肩上，正兴冲冲地赶路。走过一片密林之时，忽听得隐隐有人哭泣，其声悲切，我不由悚然，但也禁不住好奇循声踅去，却见一位白衣少年倚树而坐，望空大哭，不知遭遇何等难事。我一时心生恻隐，便上去相问。岂料那少年吃一惊，叫声：‘是谁？’蹭地跳将起来要与我厮打，却因武功不济，只三招便被我打翻，仍不甘心，扑起又要相斗，却被我猝不及防封了穴道，立时瘫软在地动弹不得，只拿一双愤怒的眼睛瞪着我，喝道：‘你是何人？为何戴个面具？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走了过去，放下麻袋，俯身蹲在他身旁，见他眉清目秀，鼻直口方，端端一个好人物，骨骼清奇，丰姿飒爽。凭我多年习武的经验，看出此人必是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日后终成大器；只是眼下年幼，性情浮躁，失于稳重，是以武功有所欠缺。我反问道：‘你是何人？’那个少年道：‘我是何人你不要管，今日既落你手，任凭处置便了！’我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处置你？后生，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似你这般哭哭啼啼，却不愧对了这副七尺之躯？不觉脸红，还大言不惭！’顺手解开了他的穴道，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猴头面具，道：‘你看看他是何人？’那少年相了相，忽地起身，扑地便拜，喜道：‘原来是行侠仗义的孙行者，小子眼拙不识泰山，望乞恕罪！’我扶他起身，动问他所哭何由，他道：‘其实，我与你是一般的人，专好打抱不平。我叫曲连山，有个结义兄弟叫梅天落……”
众人闻之皆惊，都道：“曲连山？就是曲柳山庄的曲连山？”
无果接着道：“正是那个曲连山。他道：‘江湖之中有个无恶不作的门派叫做万花教，你可晓得？’我道：‘我自晓得！’曲连山道：‘万花教向以歪门邪道为害生灵，涂毒百姓，其行径令人发指，实为人间第一大祸害！不除之枉称英雄！我本与大哥梅天落相约共讨贼巢，不想轻估了对手，却遭万花教众多教徒围攻，陷了大哥，我侥幸逃脱。此时正想救他，因知不敌，一时烦恼，所以啼哭。’我道：‘那帮恶人，我欲除之久有此心，今日便一并做个人情，帮你救出大哥，全你一番忠义之心。只是事成之后，你须谢我；我若有甚难了之事，你须不能袖手旁观，任我差遣才是！’我因见他是个可造之材，虽相处不足一个时辰，心中已十分喜爱，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割舍不下，便想收他为徒，但知他心比天高，必不甘为人下，直言相告未必应允，所以故意说得模糊，引他入套，日后好提条件。果然，曲连山救兄心切，也不深究话里有话，只道：‘小子虽粗鄙，但也知恩图报，必不相负！’说着又要下拜，被我扶住道：‘八字还没一撇，救不得你大哥，岂非白拜？事后再拜不迟！’心中却笑道：‘到时你须是拜师了！’
“当夜，我与曲连山结束停当，一同杀入万花教，其中细节便不赘述，历经一场浴血奋战，杀其教主，散其教众，焚其贼穴，去地牢里救出梅天落。此事一了，我若直说收徒之事，既使不能如愿以偿，也不会引出后来那许多事；或就此告辞而去，也万事大吉。当时，曲、梅二人对我感激不尽，双双下拜，我只教梅天落拜了，却对曲连山道：‘我出生入死助你救兄出牢笼，好歹也算于你有恩，岂能一拜了事？事前之约可别忘了！’曲连山道：‘都是江湖儿女，大恩不言谢！大侠若有难事，在下愿效薄力！’梅天落也道：‘梅某得遇大侠相救，实有再造之德，也愿粉身相报，绝无微词！’
“我一时顽性大起，揶揄道：‘目前尚无难事；日后若有时，你须不能推三阻四。’曲连山道：‘大侠忒也小看曲某，虽不才，也是个重信守诺之人，岂能自失其言？大侠请放心，只要呼唤一声，不为私恩，便为公义也甘从调令！’我道：‘此言当真？’曲连山道：‘自然当真！只是大侠请留下大名，或以真面目示人，以求一睹尊容，他日有缘相见也好相认，免得错失。’我哈哈大笑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叫什么都无关紧要。今后只要见了这副猴头面具，便是我了。’曲连山道：‘这副面具早已被大侠宣扬得四海皆知，江湖之中借机成名之辈必会争相效仿，冒充者众，到时怕难辨真假。倘若哪个卑鄙小人利用曲某为非做歹，罪莫大焉！还是留下实名为好，曲某定当守口如瓶，断不外泄！’
“我思忖片刻，也是鬼迷心窍，猛地想起《西游记》里记载着佛门六字真言，不是正可作为相认之时的暗语吗？好不有趣！一时童心未泯，便盘腿坐地，单手竖于胸前，念道：‘唵嘛呢叭咪吽。’起身道：‘你若见有人这般，便是我有事相求，你单膝跪地，施礼道：恩主，有何吩咐？然后，我教你干什么你便马上干什么，不得借口拒绝！你可听好了？’曲连山失笑道：‘难得大侠有此情趣，虽难免太过儿戏，却也有点意思！好好，便依你！’我道：‘可记好了，不可违约！’曲连山道：‘勿须相嘱，我自省得！’三人又说了些闲话，天已大亮，我便作别而去。
“其后几年间，我无时不在思念着曲连山，但各忙各的事，彼此未能互通信息，相会无期。我因杂事缠身，也未得闲暇四处寻访。后来，我遇见了少林寺的无功大师，得他点化，醍醐灌顶，恍悟人生，便皈依了佛门，从此也便冷了那份收徒的心思。
“再后来，曲连山名声大起，无论谁说起他来都赞不绝口，他如何如何仗义疏财，他怎么怎么德高望重，武功如何如何高深莫测，又怎么怎么被群雄一致推选成为武林盟主，从而成为江湖之中一呼百应独领风骚的一流人物。虽然我未能收曲连山做徒，是为终生一大憾事，但听到他进步如此之快，也由衷地欢喜。可是，没过一年却又听说曲连山携妻退隐山林，想是厌倦了江湖俗事。再往后的事情，我不说众位想也晓得。青锋剑主作乱，曲柳山庄内残了玉烟真人，杀了刘天翼、刘秉清等人；曲连山临危受命，出手击败了青锋剑主，不料青锋剑主死到临头却突然念出了当年我留给曲连山的相认暗语，逼得曲连山反刃倒戈，失手误杀了天山神鹰陆芳逊。我本想当面澄清事实，消除误会，便事隔多年，记忆朦胧，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酝酿了半天只说了几句辞不达意的话，示意曲连山不要轻信奸人诡计，却未能奏效。唉，不是曲连山太过迂腐，不懂变通，不辨黑白，全是我一手造就的祸啊！老天容我活到现在，岂不是罪过……”
无果说罢，已是身心俱疲，额上汗珠涔涔，一双刚刚透出亮光的眸子因为痛楚、自责复又浑浊、渺茫起来，似在注视着众人，又似在眺望着远方，迷离着深邃的忧伤。
无为脸色惨白，道：“不想其中还有这一段曲折！天意如此，师弟节哀！”
众人乍明真相，一时转不过弯来，愕然相顾，半晌无人声言。
千家生暗道：“其实不怪这位无果大师，只怨那个曲连山忒也死板，岂能为了一句儿戏之言不讲是非原则？”
薛颂今沉吟道：“回顾当年情景，与大师所说确然有些联系。看来，我等皆以为曲连山是受了魔咒蛊惑才致丧心失志，其实错了。原来是被小人利用不得已之下被迫为之。只是，这个冒充大师的人却是谁呢？”
无果有气无力地道：“那六字真言的暗语，我只在救出梅天落那晚说过一次，除了我、曲连山、梅天落三人再无第四人知道。何况模仿得惟妙惟肖如出一辙，你说会是谁呢？会是我吗？会是曲连山吗？哈哈哈……”
众人顿时如梦初醒，凝在心头几十年的疑团一下子豁然开朗，失惊叫道：“梅天落——”不由得退开数步，和梅天落形成对峙之势，只是猜测尚未得到确认，不敢贸然举动。
千家生也条件反射似地站在人多的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