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化吉（1 / 1）
“哥哥也被吵醒，轻声唤道：‘玲儿——’我应道：‘嗯。’哥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自有公道，想是昨天欺负你的那几个坏人被仇家杀害了。’我一听，不由有些害怕，疑道：‘不会吧，怎见得便被杀害？’哥哥道：‘我只是猜测而已。’我道：‘果真如此的话，那，那会不会怀疑是咱们干的？’哥哥道：‘有这个可能。’我更加害怕，道：‘那咱们走吧。’哥哥道：‘不行！我们一走，店家必会以为就是我们所为，定然报官，到时城门一封，我们可就无处可走了。’我道：‘我们不走，店家也不同样会报官？’哥哥道：‘不然。我们不走，店家虽有怀疑，却不肯定，既使官兵来时，也未必能断个水落石出。真凶既无处可查，官府必会牵扯上店家将就结案，判他个谋财害命之罪。就算不如此，也须上下使钱方可了事；起码的一项，丧葬之资必不可少。有此一虑，店家断然不会声张。若我们走了，店家正可开脱自己，将罪责全推到我们身上。一旦被拿了，真是百口莫辩了，必然将假戏做成真，岂不冤枉。’我道：‘他虽怀疑，我们却着实未曾行凶，即使官兵拿住，只不承认便了。’哥哥道：‘你毕竟涉世尚浅，不知人间罪恶，若被官兵拿住，动辄大刑加身，扒皮开肉割耳剜目，哪还有生还之机？’我道：‘那我们眼下该怎么办？’哥哥道：‘放心，店家精于算计，必有遮掩之策。我们且等等再说。’
“我还待再问，哥哥轻声道：‘禁声！’屋外脚步声起，似有人来，接着便听有人压低声音问道：‘死了几个？’是店主。另一个声音答道：‘七个，全死了！’却是店小二。店主道：‘外人可曾察觉？’店小二道：‘隔壁住着兄妹二人，男的每日不在家，只夜里回来早早安睡；女的不过十二三岁，还是个瞎子，估计未曾察觉。’店主道：‘你适才叫喊，可曾让他们听见？’店小二道：‘我原是进来送茶水的，却看到他七个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颈间血浆已经凝结，显是死去多时。我一惊之下，脱口喊了出来，只啊啊数声，未发出言语，他们即便听到，想也不会放在心上。’店主舒了一口气，道：‘如此尚好，不然你我难逃官司了。’店小二道：‘我倒记起昨日之事，似和他七个的死有些联系：昨日上午，隔壁那个女的唱曲之时，不期惊动了这七个人，先是差我过去传唤，却被拒绝；次后又差了三个弟兄过去将那个女的拘了过来，教她唱曲她不肯，他们便一顿拳打脚踢，最后将她扔了出来，还坏了咱们一块门板，是我找了木匠修好的。我想，是不是那个女的日间受了欺辱，心中记恨，便于夜间找来帮凶杀了这七个人？’店主道：‘倒有这个可能，只是未曾亲见，不知虚实。你悄悄过去探听探听，那兄妹二人若是走了，必是杀人真凶，咱们即刻报官；若还在，却须另外计较。切要小心！’店小二应道：‘是。’便听脚步窸窣，向这边靠近。
“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哥哥却故意将鼾声打得山响，并发着含糊不清的呓语。片刻，脚步声移近，只听店小二道：‘没走，没走，睡得正沉呢！’店主道：‘如此，必是江湖上门派之间的仇杀。’店小二道：‘那咱们还报官不报？’店主道：‘报个屁！你看看，这七个人，死状一般，皆是喉间被刺，伤口这等狭小，由此可知，凶手所持兵器必非刀剑，倒有几分象暗器。啊呀，你再细瞧，脸色都现紫黑，似中毒状，看来还是淬毒的暗器！且百发百中，要不他七个何以死得如此安明？想是尚未出手便命归黄泉了。这等高手，来去无踪，杀人无形，官府也奈何不得，反连累得咱们不得清白！切莫声张，遮掩过去了便罢，遮掩不过再做打算。’店小二吞吞吐吐地道：‘这，万一——’店主道：‘不要犹豫，且看看他等身上可有金银之物？’片刻，便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店主一边吩咐：‘轻一点！’一边道：‘不想这七人倒很有些家当，咱们也不枉担此一番风险了！’想是收拾已毕，店小二道：‘尸体如何处置？’店主道：‘天已大亮，不便拉出去，恐被人发觉；暂先胡乱塞进床底将就一日，及至晚间找个无人之处扔了便是。官府追究起来，也是个门派仇杀的无头公案，过上三五十日，便不了了之了。’店小二道：‘如此甚好。’接着发出轻微响动，想是正将那七具尸体往床底填塞。
“过了片刻，店主道：‘好了，咱们各忙各的事去！哎——这锭银子给你，切莫将今日之事走漏了风声！日后再有好处，自少不了你的。’店小二道：‘谢谢主人，小的定守口如瓶，不教外人知晓便是！’脚步声起，渐渐远了。
“哥哥道：‘咱们也该起床了！’打个哈欠，过来扶我下了地，洗漱毕，叫来些点心吃了，便收拾起衣物行李出了客房。两人来到前台柜上，向店小二道：‘我们要退房，你算算共是多少银两？’店小二道：‘爷您稍等！’噼哩啪啦几声响，道：‘加上宿店、每日伙食、茶水共是十二两银子。’哥哥道：‘十二两银子，倒是十分便宜，只是我没带银子，可否赊一赊？’我一听，坏了，哥哥又要赖账！便连忙扯他的衣角，他却故意不睬。店小二道：‘这位爷说笑了，小本生意，哪经得起赊？’哥哥道：‘何以见得是小本生意？’店小二道：‘贵买贱卖，实无多大利润，日常消耗反倒样样不少，所需菜蔬酒肉又赊不来。爷您看觑，莫教小人为难。’哥哥道：‘如此说来，确是小本生意了，只是也太小了，小得几乎无本了。’店小二声色有异，道：‘爷您这话——’哥哥道：‘无本生意，赊一赊又何妨？’店小二道：‘爷真会说笑话，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做无本生意？’言语之间，甚是慌张。哥哥道：‘孟州道十字坡，梁山好汉菜园子做的便是无本生意！’店小二道：‘那是卖人肉的勾当，小人有多大胆，敢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好了，看在爷您的面上，今日破例赊您一回！’哥哥道：‘既是无本生意，接济一下穷人也好积些阴德，将来得道升天，干脆再赠些盘缠路上好用。’我听哥哥越说越离谱，生怕惹来是非，只顾扯他，他却装作不知。
“店小二道：‘如此，小人做不得主。爷您稍等，去去便来！’不一刻，去而复来，道：‘这是十两银子，够你二人一月支用了。莫嫌少，拿着赶快走吧！小店连日生意萧条，度日已十分艰难，再无余资相送，只此已大舍血本了。爷您要是再强时，也没法了。’哥哥道：‘世风日下啊！小哥，人命行情不好，可也不能低到如此价位，怎地也得十两银子一条吧？七条七十两银子，除去欠你的十二两，剩下五十八两，零头不计还有五十两呢，多则不限，少则不行！’店小二支吾道：‘这，这——小人得和主人商量商量！’走了一遭回来道：‘喏，五十两银子，足够分量，上等成色。可是须说请，从此你我两不相欠。常在江湖走，做人得有信用！’哥哥道：‘这个无须你操心，我自理会得！’收了银子，扶着我出了店门。
“半道上，我问哥哥：‘人家既已不收咱们的店费，已是十分容让，得此便宜也便罢了，何必再敲诈他呢？’哥哥道：‘玲儿你不知，这类客店明里本分经营，仿佛一般好人家，暗地却常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多赚不义之财。咱们趁机取些，也算替天行道，有何妨碍？’想是怕我再问，又乱以他语道：‘我有个长远计较，足可安身立命，不知你可愿意？距此五六十里外，有个渔村，强人不近，官兵不扰，好不清静；皆以捕鱼为生。我因向前曾替人买鱼去过那里，所以知之。我们何不把那五十两银子打艘大船，购些渔具，也做个渔民，衣食自给却不是好！’我顿时高兴起来，拍手称好，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这样！’
“我俩在路上行了一日，傍晚时分到了那个渔村，在一渔民家里将就了一夜。次日早起便托人找来木匠，打了一艘好大渔船，再购置些捕鱼用具，尚有些许银两，就海边造了一处居所，共三间木屋。从此往后，快快乐乐地过起了捕鱼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