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魔咒（1 / 1）
“曲连山在场中周旋，眼见这边人群中一阵骚动，知是有异，又见陆芳逊指手划脚，似有上场相助之意，便叫道：‘陆兄休动，只作壁上观，愚弟自有取胜之法！’脚下不停，往复游走。陆芳逊不知进退，进则唯恐应验无功之言，反害了曲连山；退则又怕曲连山独力难支时长，或有甚闪失，正自迟疑不决之际，柳上飞道：‘拙夫向来谦谨，凡事不敢托大，他说不须相助，定有计较。陆兄且退。’陆芳逊这才才罢休，驻足观看，只在心中着急。
“无功大师不愧为武学名家，果有先见之明，约过半个时辰左右，月已中天，皓如明镜，场上二人又过三百余招，忽听得曲连山大喝一声，陡然出掌反攻，只十数招，便又抢占了上风。青锋剑主又想效仿前番，双手齐出，爪匕并进，然而曲连山早想出应对之策，身形疾蹲，匕首便从他的肩上空刺过去，单掌出击，拍向青锋剑主的小腹。青锋剑主一刺落空，正要折转方向，去划曲连山的脸面，蓦觉腹间掌风已到，只得回招撤身。如是者三，每每徒劳无功，青锋剑主知此一招已不灵验，反弄大险，便另换招术。然而无论如何变化，却总受曲连山牵制。
“又拆了百余招，青锋剑主已知不敌，便想趁隙脱身，也已不能。曲连山那看似慢条斯理的掌法如影随形地跟定了他，他若脱身，须先卖个破绽，曲连山必会趁虚而入，一击致他死命；加以曲连山体力恢复大半，精神抖擞，力道猛增，和初斗之时已不可同日而语。而青锋剑主欲求速胜，急切只顾攻击，体力逐渐衰减，至此已大不如从前。众人见场上胜负已定，皆频频点头微笑，或暗吁一口气，紧张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又斗了几十招，曲连山大喝一声，瞅准一个空隙，一跃而起，挥出一掌，直劈青锋剑主的天灵盖，掌风凌厉，势必脑浆迸裂！青锋剑主将身向右一闪，却因体力消耗殆尽，略慢得一慢，脑袋虽幸免，左肩却正好重重吃了一掌，听得喀嚓嚓几声响，肩骨已碎，整个身体倒飞出去，撞到院墙上，轰的一声，弹了一个，跌落在地，墙上现出一个人形凹坑。
“青锋剑主叉腿坐地，倚墙苦笑道：‘曲连山，我千算万算，偏偏漏算了你！真可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呵！’曲连山跟上去，道：‘这就叫做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你还有何话可说？’青锋剑主道：‘今致此败，是天要灭我，我无话可说。’此时，众人也都围了过来，皆欲上前一剑了结，以消心头之恨，又怕青锋剑主突起伤人，所以保持一定距离成扇形站定。薛颂今喝问道：‘说！你的主使是谁？’青锋剑主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卖主求荣之事，本座不屑为之，事之不成，有死而已！你身在江湖，却不懂江湖规矩，不仅无知，而且无耻，可笑……’薛颂今大怒，骂道：‘死到临头，兀自嘴硬！’提剑要砍，却被曲连山止住，道：‘不须薛大侠动手，曲某自当代劳！’料得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转头看看无功大师，见无功微微点头，已会其意，向青锋剑主道：‘古语有云：上天有好生这德；又云：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杀人无数，为恶多端，理应千刀万剐，受尽人间极刑而死，又怕坏了我侠义辈之清名。你既求速死，曲某便成全了你，不用刀枪，留你个全尸！’青锋剑主道：‘生当名显位高，死却一捧黄土，全尸不全尸又有何别？’曲连山道：‘身休发肤受之父母，好歹让你终尽孝道。’暗运真气，提起一掌，缓缓地向青锋剑主走去。众皆拭目以待。玉烟真人也早被弟子们搀扶过来，怒眼相对，看这个丧心病狂的大魔头如何伏法。
“青锋剑主嘿嘿阴笑道：‘曲连山，你道我今日果真败乎？’曲连山似乎一怔，笑道：‘你还有后手，尽将使出来，曲某照单全收！’青锋剑主忽盘腿而坐，将匕首置于地上，右手展开，直直地竖在胸前，幽灵一样的声音念道：‘唵嘛呢叭咪吽……’反复诵之。曲连山的身体如雷击般猛颤一下，脸上充满疑惑、恐惧、绝望之色，仿佛遇到了生平所未见过之事，迟疑一下，一条腿半跪在地，双手一拱，道：‘阁下——’立又改口道：‘恩主，有何吩咐？属下愿效犬马之劳！’这一下太过突然，太过离奇，大出众人所料，透着诡异，透着阴森，众人一时惊得呆若木鸡瞠目结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尤其是柳上飞更是惶惑不安，满脸惊惧之色，如小胆的人夜间独行遇见了鬼。
“只听青锋剑主谓曲连山道：‘本座今被诸妖囚困在此，命悬一线之间，本该教你一发巢除以绝祸根，但知你宅心仁厚，善胸慈怀，宁死也必不肯为之；今封你为灵宵殿前一品护卫，着你拦阻诸妖，免其兴风作浪，好教本座驾云回宫。事成之时，赐你与本座平起平坐共掌天宫，世代受爵！钦此！’曲连山俯首道：‘属下领旨！’倏地转过身来，表情木讷，真如失了魂一般。
青锋剑主这番话，阴气森森，似有回音，仿佛来自天外，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如判官勾魂阴司索命。而曲连山简单的应答，一字一顿，机械呆板，瓮声瓮气，犹如从地下发出；一张原本毫无血色的脸更加惨白，白得象是涂了一层面粉。却好明月钻入云层，天空转暗，墙角那几盏牛油大灯的火焰一收一纵，跳动着鬼火似的光芒；整个庄院便如一个阎罗殿，没一点人气；一阵阴风袭来，众人只感毛骨悚然头皮发麻，不禁打了个寒颤。
“只听曲连山幽幽说道：‘各位，恩主有令，不敢不遵，恕曲某无礼，恳请高抬贵手，放我主仆一马。曲某感激不尽！’他说这话时，有气无力，显是言不由衷。众人一时失了计较，不知如何应答。无功道：‘昔闻江湖上有人精通催眠之术，贫僧尝疑，以为诳传，不想却是真的。曲大侠，常人肉胎凡骨受此蛊惑也倒罢了，你心定志坚怎也会着道？’曲连山不言语，嘴角抽搐，极是痛苦，想是心魔互斗暗暗挣扎。陆芳逊叫嚷道：‘曲弟，你这是中了哪门子邪了，怎地唱这一出？快快醒转，不可误中奸计！’柳上飞上前执住曲连山的手，柔声道：‘相公，可认得我吗？’他二人算是半个江湖人，可仍保留着民间夫妻的称呼，一个称‘相公’，一个称‘娘子’。曲连山眼角堕出泪来，咬了咬牙，一把推开柳上飞，倒退数步，道：‘在下自有衷曲，不便明言，各位若看觑在下，拜请让开一条道！’长身一揖，拜了下去。
“无果上前道：‘曲大侠，不可呵！纵虎归山必有后患，到时悔之晚矣！’少林四僧一直是无功大师代表发言，其他三个则极少说话，此时见曲连山心智已失，一意孤行要救青锋剑主，无果忍不住插了一嘴。众人齐声附和。曲连山拱手道：‘无果大师，曲某身不由己，望乞恕罪！’这话倒不像是心智全失，似乎还明白些事理。无果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君子一诺重于千金，然侠义之贵，又岂千金换得？为履一诺，散尽千金还复来，败坏声名却不值；孰是孰非孰忠孰奸，后人自有公论！曲大侠深明大义，三思而后行！’他这番话语无伦次，东一鎯头西一锤，众人听得一塌糊涂莫名其妙。曲连山却一怔，仿佛一凛，疑道：‘大师是——’无果尚未及答，青锋剑主叫道：‘曲连山听令！’曲连山只得回身颔首作礼道：‘属下在！’众人皆纳罕，不知其中原委，心下大奇：‘这曲连山时而糊涂时面清醒，想是那魔咒确有夺人心志之功效，只因他内功深厚才未全然迷失。’
“青锋剑主道：‘速带本座回宫，勿与闲人饶舌！’曲连山道：‘属下领旨！’不再言语，却来搀扶青锋剑主。陆芳逊气急败坏，道：‘好好好，放着人间大道不走，偏要明珠暗投，助纣为虐，要做个不仁不义之人！陆某今日替天行道，先废了你这个甘为人奴的马前走卒！’前跨几步，运掌如风，来战曲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