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第一章 蒙受圣恩（1 / 1）

搬去寿康宫，太后正坐在园子里喝茶，一手执着茶杯，一手串着佛珠，笑得一如往常和蔼可亲，“就知道你不会去神女台，会来寿康宫陪我这个老太婆，已经让人把畅春殿收拾出来了，那儿离花房近。”

想起圣旨里那句“仰承皇太后慈谕”，我就愤懑于胸，在这宫里没人比她更清楚刘应对我有情一事，她为何可以这般风轻云淡就抹过去了？待珠儿让人领着四喜他们去畅春殿，我也盈盈一拜见了礼，走过去笑道，“在这宫里，就太后待秦殊最好，像亲祖母一样。”

珠儿听见这话，立即变了脸色，叫了声“姑娘……”

太后准备放茶杯的手，也是一顿，随即挥挥手示意珠儿退下，虽是笑着，看向我的目光却甚是威严。“这话在哀家这儿说一次就够了。”见我愣住，又拍拍身旁的座位道，“哀家知你怨我为何会给恒帝懿旨，你还年轻，终究看不透这世事不可能尽如人意。祖母也罢，母后也好，反正在哀家眼里，你不过就是一个毛丫头。”

我靠着她坐了，深知失言，低着头静静听着。她轻叹一口气道，“恒帝是哀家的儿子，这些年也把这个国家治理得不错，眼下后宫空虚，他不过是纳了一个妃子而已。”

太后说得对，他贵为帝王，政绩上无甚过失，德行上也没甚差错，不过是纳了一个恰巧名叫秦殊的妃子而已。想开了，便也觉得没什么，端起茶壶，替太后续了茶，言笑晏晏，“花房的牡丹开了吗？这都四月初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她见那些话起了作用，又恢复了慈和道，“估计是在等你，这花骨朵儿都打了半晌了，愣是不开。”

“等他们收拾妥当了，一会儿我去瞧瞧。”我喝了一口茶，是雨前龙井，“太后您可要少喝点，这东西性凉。”

她嗔怪，“刚走了个金太医，又来一个秦太医管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反正院子里开了好多花，赶明儿采些来给你制花茶，喝了不仅健脾开胃，还美容养颜，让您美得把那牡丹都比下去。”

“就你最懂得讨人喜欢，这嘴跟抹了蜜似的，哀家怎么这么喜欢听。”她呵呵笑着，珠儿转过回廊，看见这情形也松了一口气。

这畅春殿可比玲珑阁大多了，光一个前殿就抵得上玲珑阁三间屋子。正中间放了一个差不多到我腰间的四角螭龙纹香炉，袅袅婷婷的烟升起来，恍如梦境。纱幔被微风浮动着，像舞女纤柔的身段，宫室琳琅满目，奢华尽显，太后也是在尽她所能地宠着我。

我坐在窗前，能看见湖心亭和那一池绿油油的荷叶，垂柳随风荡着，整个人却空如蝉壳。四喜进来时，已是傍晚，见我靠在几案上睡着了，吓得不轻，“我的小姐，这北方四月天可比不得南方，入夜就凉，仔细伤了风寒。”

我迷蒙着双眼，“你现在当真成管家婆了，以后我宫里你就是管事姑姑了。”

她闻言一愣，眨巴着双眼，就要落泪，“原以为小姐和晋王是天作之合，如今怎么成这样了。”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心想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怎么把这丫头也教的如此胆大。“以后这话不准再说了，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现在各宫里的人都虎视眈眈，你一言一行，稍有差错，可能就会连累到我。”

“四喜知错了。”她紧张地点点头。“太后娘娘传你一同进膳。”

因是老人，晚膳用得十分清淡，倒不是不合胃口，是因为心里想着事情，就吃得少了。她笑言，“跟着哀家你吃食上享不了口福，明儿想吃什么，吩咐小厨房备去，或者直接让珠儿从御膳房传去？”

我闻言一笑，扑过去抱住她，“太后您想吃什么，丫头下厨给你做去。”

“瞧哀家这记性，都忘了你本身厨艺就好。你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有点馋你做的粥。”她笑着抚了抚我的背道，“都十六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可不好。”

我说，“就只有在您跟前有机会撒欢儿。园子里还有桃花在开，明早就熬花粥给您。”

她点点头，“你觉得什么好就什么。”我将头埋在她怀里，心里十分感动。估计是下午靠在窗口睡着一事，她听说了，说想吃粥，也不过是想找点事情，怕把我闷坏了。

晚上辗转难眠，就披了衣服下床，听见四喜匀净的呼吸声，好生羡慕。于是提了裙摆和鞋子，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去了花房。更深露重的，倒想起南唐后主那首幽会名词“花明月暗飞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后面是情人相会，跟我就不太沾边。

空无一人的花房，荫蕴着满室花香，恍惚间记起上次在这里发呆的时候，遇见过太子。前几次来玲珑阁见我，好像都是借了侍疾的理由，如今皇后被废，他再无留宿后宫的由头了。刘卓因亲王府邸没有建好，暂留宫中，就居住在福安宫的偏殿，也是另一番荣宠。也不用奇怪，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目标明确，自然能讨得恒帝欢心。太后或许是支持恒帝的想法，与其让两个儿子龙虎相争，还不如纳在自己身边干净。想起白日里看着刘应远去的背影，心就开始抽痛，困倦的靠在花架上，发现眼前的一朵牡丹，正悄悄咧开嘴绽放。

一时高兴，就抱着回了寝宫，第二日清晨，果然见到一朵盛放的牡丹，这可是满园字开的第一朵牡丹！胡乱抹了一把脸，就抱着花往太后那边跑去，她这会儿已经在佛堂做早课了，冲进去才发现恒帝一身龙袍，正坐在外间喝茶。见我抱着花，愣了一下道，“看来你也是爱花成痴，连鞋都没穿就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