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明窗小字香火冷(2 / 2)
“前几日是病了一场,身子还有些虚,不碍事。”
“太子大丧已过,居士素衣未除,却是为何?”周蓦然终于开口,话语间是明显的试探。
闵柔不语,只埋头专心摆弄她的香道玩意。
占据两坪席香庐大半空间的长桌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香道器具:小巧精致的割香器都装在一个小木箱里,鎏银朱雀羽人青铜博山香炉,陶瓷哑光汝窑紫莲芯香粉盅,黄晶釉花形陶瓷香粉罐,水墨荷花青花瓷陶制熏粉盒,陶瓷哑光汝窑香粉罐,景德青花香筒里放置着香匙、香夹、香炉、羽尘等品香工具,小铜盘里放置着浅灰色香炭,一小袋打拓灰,云母隔片,沉香木片,碾磨好的各色香粉,精致成型的线香盘香塔香均有,其余香筷,香棒,香铲,香匙,羽尘,香席,香盘………林林总总,不可尽数,均精美高雅,看得人眼洞大开!
一旁风炉上茶已经烹好,闵柔亲自为三位斟茶,这次的茶具却是原木,古朴而原始,别有意趣。
沈阑清喝了一口,满嘴茶末,皱眉道:“这是什么茶?怎么全是茶末子?”
这洋相出的,周蓦然赶忙解释,这是唐式抹茶,是将茶叶碾碎加水烹煮,取其原味,细品这茶叶,应该是钱塘一带的春茶。
“清弟细品,抹茶清苦,但别有回味。”
沈阑清讪笑,晓得自己在这世外高士面前又说错了话,不禁羞红了脸,心道自己还真是读书读呆了。
闵柔自己却未品茶,那木杯里只是半杯黑色药汁———看来还真是病了。她依旧不紧不慢地从桌上挑选了一套三叶樱粗陶六色小罐子,在香炉内放大约八分满的香灰,用香铲将蓬松的香灰轻轻整平,但并未压实,再用香铲或者香匙在香炉中央慢慢旋开一个可容纳香炭的炭孔。直接将粉末状香品倒入香灰中央的炭孔里,再压实成尖山状,以方便点燃。
这品香还未开始,沈阑清都看呆了,琴棋书画他在书院亦有所涉及,不过品香这种高雅奢靡之事,他却未曾涉及过,看着闵柔的一举一动,简直就是全神贯注,倾慕艳羡,心内惊叹难怪这闵柔盛名在外,整个江南都晓得秦淮河上清雅之冠乃清薇居士也。
“这些日子大家心情都闷闷的,不如试试这新淘换来的东岛国的和香?”
“梅花”,“荷叶”,“侍从”,“菊花”,“落叶”,“黑方”,那六色陶罐里盛放着已经用蜂蜜炼制好各种模样的香块,梅花荷叶枫叶星形,其状甚是可爱。
闵柔又拿起罐子倾出几颗菊花,用香筷将已在风炉上烧透的香炭夹起,移入炭孔中,再用薄薄一层香灰覆盖,抹平。用香铲将香灰表面整理平整,并用香棒扎出一个小气孔,以免香炭熄灭。用香筷在气孔处轻轻放上隔片,用香匙轻轻地将要品味的香品置于隔片上。刚放上隔片,香品立刻出烟,稍等片刻,便可开始品香。
闵柔又用羽尘把有沾到香灰的炉身部分轻轻扫干净,此刻,香烟缭绕而出,那青铜博山炉如同海上仙山,霞雾蒸腾,仙气飘渺,不必靠近,闭眼精心,缓缓吸气,细细品来,便已感受到一股菊花甜香沁芳神怡,身心通泰,七窍俱开,恍若神游仙境。
四人尽在无言禅意中时,周蓦然便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而且是两个人,不禁警觉地回头。
“周公子不必这么紧张,放松———”
来人是个书生,周蓦然已从脚步听出来,转头看这闵柔的脸,神情复杂地问:“居士打算一直留在金陵吗?”
炉中香片燃烧过半,闵柔又加了一块“落叶”,回答道:“周公子以为清薇应该去哪里?”
“既然活着,就应该好好活着,离开这是非之地,为何一定要深陷其中?”周蓦然完全没有品香的心情,其余两人却还沉浸在馥郁香气中,神魂飞到山野花叶之中。
“这话应该是说某人吧?闵柔留在金陵不为其他,只不过是想保护一些重要的人。
周公子,这却比某人明知是修罗地狱,却自愿泥足深陷要活得自在吧?”闵柔的话说得快,楼下的脚步声渐近了。
他目光突然尖刻,似乎要看透那弄香女子,却又实在无法看透—————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