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晚（1 / 1）

年三十晚，年夜饭。我们洗去跋涉带回来的尘垢，换上新衣衫；空虚的胃早已被洋溢的菜色肉香引诱得作连声抗议，直想“坐享其成”；三位厨妇奔走于饭桌与厨房，整备酒席，也已大致妥帖。入席后，林伟当先举杯，虔诚道：“新的一年，希望所有事都能变得美好。来，我们为即将的美好干杯！”群情呼拥，一饮而尽，热烈的掌声表示对美好的无限欢迎。

欧阳新兴也举起杯，激动道：“没错，新的一年，我们都应该要有新的开始，相信新的开始总是朝着最美好方向发展。”

高晓怡站起来，高举酒杯，坚定道：“即便正经历着不好的事情，我们也要始终对未来充满自信。”说完又是一阵热烈的碰杯声，赞同声此起彼伏。

茹见美笑道：“我对未来一向满怀希望。不过我想友情提醒一句，孕妇是不能喝酒的。”

高晓怡看了看欧阳新兴，微笑道：“只此一杯，我想我会更有信心的。”

我调侃道：“看来大家似乎都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啊。岂不闻欲求未满，珍惜眼前才是硬道理。”

高晓怡道：“当然不是不喜欢，而且还很享受现在的生活呢。只是希望不要太多的变故，一切从美好出发。”

思思道：“对，一切从美好出发。希望那三个孩子能平安回来。”

接下来当然少不了我一番附和，我举起杯：“这是新年最大的愿望，三杯酒，谨表我莫大的诚意。”当下连饮三杯，而后衷心道：“其实只要他们平安就够了。”

曾芳决然道：“不，他们一定会回来的。罚你再喝三杯。”

众人附议，一律赞成，要用三杯酒淹没我刚刚的最后一句话。只可惜事与愿违，我们的愿望如同空花泡影，匿之无形，上帝完全没有意识到，三个孩子彻底失踪了，连警察也没有收到半点音讯。后来，众人统统都将我那被酒淹没的话当成最后的愿望：只要他们平安就够了。

当晚美酒佳肴，尽情畅欢，迎接新年，彼此祝福的话语犹如下酒菜，穿梭在每个人的嘴里，经久不息。那一刻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甚至连现在都被遗忘在一旁，只有兴奋，代替了每个人的存在感。因为在那种情况下，没有人愿意清醒。一直折腾到了凌晨，几个姑娘饶有兴趣地数起了新年倒计时，零点一到，她们忽然猝不可防地来了一声高分贝的狂呼，顿时吓得原本几经烂醉的茹见美立马清醒了几分，心有余悸地回味着刚才发生的“恐怖事件”，半响回不过神来。其他人都狂笑不止，只有笑。

酒足饭饱后，酒精开始发生作用了。在场四男四女，林伟夫妇和欧阳新兴小两口名正言顺地秀起恩爱，甜蜜话语酸得旁人耳朵都快掉了一层皮；茹见美托曾芳腹中他的义子的福，也毫无忌惮地对曾芳大献殷勤，柔声暧气，激起鸡皮疙瘩无数；只有我和思思，没兴趣当他们的观众，悄悄走出屋外透气。

浩瀚苍穹，星光璀璨，一丝月牙正好躺在一堆薄云上面，犹如云海里的轻舟。远处青山叠叠，近旁灯火重重，风轻气清，浪漫深夜。我们并坐在门前的竹阶上，静默地遥望远处朦胧的夜景，灰暗而又充满诱惑。思思忽然深深吸了口气，举手伸着懒腰，淡淡道：“这种感觉真舒服。”

我没说话，只微微一笑。我们又安静了下来。屋里仍旧传出络绎不绝的欢声笑语，间中还有瓷器碰撞的清脆声音，我清楚地听到欧阳新兴正在咆哮：“老子这辈子就娶定你高晓怡了••••••”此时不知哪家的老挂钟敲响了一声，发出低沉厚重的“当”，尾音浑浊而结实。我轻声自语道：“已经凌晨一点钟了。”忽而心里突发奇想，转头对思思道：“已经大年初一了，该放鞭炮了。”

思思一脸惊讶，悄声道：“都这么晚了，会吵到别人睡觉的。”

我笑了笑，站起身说：“我们走远点放。等我一下。”然后进屋拿了鞭炮，顺手往兜里放了两罐啤酒。拉起思思往村后面的山脚下走去。

路上，思思忽然淡淡说道：“真庆幸没回家过年。”

“嗯？”

“上次决定留在这里过年后，我打电话回家说了一声。我妈说，随便我。语气很冷，我也没当回事，反正我们关系本来就不是很好。昨天早上，她给我打电话，说：以后不用老躲着了，大可放心，就算没有你，你哥也照样结得了婚，家里就算砸锅卖铁，凑得十万块还不算难事，别老以为我们要把你卖了似的，你哥的孩子快要出生了，大概在农历二月，婚期也订好了，三月十六，没别的意思，就通知你一声，到时候回不回来也随便你。她说完也没有等我答复，就直接挂了电话。好像我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人了，仅存的只是名义上的关系让我还有权利得知这些事情。想想，不回去真是明智的选择，省心。”

“不过你哥结婚是大事，照理你是该回去的。”

“我知道，我有打算回去一趟。不过，现在关系已经闹得这么僵了，我了解我妈这个人，要她对我放下成见，太难了。我想那个家我以后再也呆不下去了，恐怕以后只能一直在外面，一年回去个两三次，这样兴许关系就不会继续恶化下去了。”

“也可能是你想多了，你妈或许就生气你离家出走，过年不回家。回去后跟她好好谈谈，改善下关系，不要让它成为你心中的死结，这样日子过得会更开心些。要不找个机会，我替你跟你妈说说。”

思思一脸愕然，尴尬道；“还是不要吧，我怕会更乱，我妈一时也很难接受。还是我自己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