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衮雪（1 / 2）

镇宁王府书房，沈廷煜跪坐在藤编蒲团上，做着日常爱玩的游戏，摞棋子。

屋外归巢鸦叫，屋内投射幕业已黑屏，花灯的投射幕与苌涧的追踪相连接，如今他不仅看不到花灯的投射，就连南歌的行踪他也失联，薄如蝉翼的眼睑突然一颤，心焦气躁的若有所思瞬间外露，若南歌沉得住气，必定可以安然而归，若南歌沉不住气，怕是他要随他一同毙命，可南歌偏偏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沈廷煜对他无比了解。

他晓得南歌会胡思乱想，他晓得南歌会率先出手，可即便如此他仍坚持冒险启用他。

他的血统不纯正，难以长久驾驭镇国水晶的神力，若不是南歌拥有正牌血脉的神力，来弥补自己体能的消耗，他大抵早就要上黄泉路，如今祭深种血脉，他的灵力已被南歌瓜分大半，若南歌有事他也绝无可能全身而退，这是一步险棋，要怪只能怪他俩八字对应命盘相合。

落子有险，连他自己都明白，他的手指平静下落再堆上一粒白子。

棋子愈堆愈高无有一丝颤动，他在用心控制自己的情绪，很用心。

人声鼎沸撼动窗棂，白昙冲进书房抖着嗓子惶惶：“王爷，竞技场被小王爷掀翻了！”

沈廷煜霍然站起身，堆成一摞的棋盘也被他的红衣掀翻：“那他人呢？找到没？”

哗的一声棋子落地，黑黑白白掺杂其间，白的是他的心皎洁堪比明月，黑的是南歌的心明暗无定，白昙的脸孔煞白一双眼睛里都是血丝：“人不见了，整个竞技场都找不见！”

沈廷煜的衣袖大力扫上他的脸颊，五指山登时横上白昙白皙的脸孔：“传安无綮来！”

白昙再次战战兢兢垂头复命：“刚刚投射幕黑屏时安无綮便不见了，人都找不见了。”

沈廷煜盯着他一时间无可言，诱香在他体内伺机而动，默了默他吼：“备车！进宫！”

皇宫里一片静寂，死静死静的冰冷无情，无情最是帝王家，映着今夜的深雪当真合宜。

照理说十月十三还是晚秋，晚秋尚暖不该有雪，可今年的十月十三却下起深雪，深雪极轻白的夺目，世上芸芸众生都逃不过这冰冰凉凉的感觉，窗外夜风如兽四蹿，窗内油灯随风摇曳，雅帝一人独坐镜前对镜自怜，偌大的殿堂里连个陪侍的宫女内侍都没。

黑暗中有脚步声靠近，脚步声熟悉她被泪水迷了眼，狂擦泪睁大眼盯住来人，来人果然是久未露面的沈廷煜，她冲过去扑进他怀里，扯着他的腰封抽泣抬脸：“小歌去了哪里？”

沈廷煜波澜不惊：“臣来是要告诉陛下一个坏消息。”

雅帝忙摇头：“我不要听坏消息，我只要小歌马上回到我身边，我不能没有他。”

沈廷煜的笑容里藏着一把刮骨的冷刀：“陛下如今该过问的是秋日大典的竞技场如何，而不是只关心南公子是否能回来。”殿堂里的地面光如鉴镜，映照出沈廷煜的冷厉决绝。

雅帝顿时颓然，撒开双手大声哭泣。

沈廷煜寒了脸，真是朽木雕不好，自己为何睁眼瞎了十年：“陛下是一国之君，一国之君不能意气用事，秋日大典被叛乱者毁掉陛下也不管吗？外有疆族犯境陛下也不管吗？朝堂之上弹劾漫天陛下也不管吗？那么陛下不妨对臣直言，到底有甚么事是陛下想管的？”

雅帝的双手抖得厉害：“这些事不是一直都有你在负责，如今你要我如何插手去管？”

沈廷煜闻言苦笑：“也对，臣该感谢陛下送本王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最高位，臣该尽心竭力辅佐好陛下交付的忠义之事，只是本王若有日暴毙府上，不知陛下还能将这诸多政事推给谁，是推给宰相李大人？还是推给甚么都不懂的南公子？”

雅帝的眼泪一滴接一滴滴下来，每一滴都滴在沈廷煜的心口上。

沈廷煜素来瞧她不上，沈廷煜素来不对她行君臣大礼，但今夜他有了这层心思，于是将三跪九叩的大礼行到极致：“现下时局动荡臣以为陛下不适合操劳过度，还请陛下让位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