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有情人再生嫌隙,俏丫头两处说合(1 / 2)
玉言静静地听他说话,忽然道:“你看琉璃与这子游是不是……?英布好久没有陪着琉璃一起来了……”
容止静默片刻,道:“英布这个少年是一根筋的,琉璃还是应该谨慎些才好。”
玉言颔首,眉宇微蹙:“容止说的对。当日琉璃让他藏在我这里时,我就觉得英布不是个简单的可摆布的少年,只是那非常时期不得已才走了这条路,琉璃又屡屡伤他,真担心让他生出异心惹出麻烦来。”
思绪远远荡开,那还是她刚刚来到这南山的时候,一日琉璃着人带来了一个被拷打得奄奄一息的少年。
少年身上都是鞭痕,皮破肉绽,鲜血渗透了薄旧破烂的衣衫。
嘴角都是血渍,显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医生给看过、伤口包扎后也一直昏迷不醒。
后来才知道,那人是琉璃从她哥哥手下“偷”出来的。
琉璃无意中撞见哥哥审讯重要犯人——这人是现已被废的王皇后的一名亲信仆从,当时皇后的后冠岌岌可危,她身边的下人也遭了殃。
这少年执行皇后的一项命令时,被正得宠的李妃的人捕到,之后便要他交待皇后的一些失德之处。
地狱般的刑讯房内,虽然被擒时已经受了很重的伤,那刻又被施以鞭刑,少年看上去仍很倔强,一双黑亮的眼睛还是灼灼地瞪着那鞭打他的人,满身的血痕渗出滴滴血珠,少年紧紧咬着牙齿,嘴边也渗出血来,渐渐已经不支,终于吐出血道:“你们一刀捅了我算了。”便昏死过去。
琉璃听着劈啪的鞭声,看得双腿发软……
也知道那效忠于李妃的哥哥定然不会放人。
便不动声色,等到晚上趁了夜黑,动了许多心思将那少年“偷”运出来,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安全的地方,便先安置在玉言的地盘上。
琉璃自小受宠,纵坏了性子,等闲事务很是浑赖,宁王那时候也还是最宠她这个宝贝女儿的,她根本没把哥哥放在眼里。
事后她确实也摆平了。
那少年便是英布。
英布的话很少,总是默默。
就是在送来前后伤痛难忍的时候,也没有人听到过他一声呻吟。
这少年的孤独、伤痛和绝望,竟让玉言生出许多怜惜之意。
她让细竹多多留意他的衣食起居,让玉园里安宁静谧的空气静静地给他以休养。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清静的寂寞和暖暖的温情,这是这喧杂肮脏尘世的一片净土,在这块净土上,玉言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快乐。
少年的脸上渐渐有了欢容,尤其是他见到琉璃那含笑的双眸之后,那一抹赧然的青涩混杂着失落和焦灼,玉言都一一看在眼里。
只是世态人情经历多了,还记得出嫁前在父王面前陈情的眼泪,还记得婚后那些独守空闺的日日夜夜,知道如许无奈: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无一不是人生痛苦的根源。
闲将往事思量过,便也将种种心事放淡。
这寂寞空庭,春色渐晚,正碰上纱窗日落、梨花满地的黄昏,淡淡夕阳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淋琅,玉园里却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从来没有那样快乐而无人的寂寞,那样温煦美丽的黄昏,玉言仿佛想起了许多,仿佛又忘记了许多,着了魔似地坐在院中,直到那一轮皎洁的月儿升上天空。
风波渐平,英布被接去琉璃的别馆。
琉璃依然是以前那个快乐美丽的女子,只是,那少年的脸上却渐渐失却了欢容。
玉言的提醒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看玉言沉思欲语,容止微笑:“只要珍惜,不要强求,于人于己都感到快乐和愉悦,澄思静虑、无欲无求、心若止水、万物于我如浮云。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要他练成这金刚不坏身,再来与琉璃同修来世吗?”
玉言笑,半嗔地剜他一眼:“你又取笑人家。”
容止面上却凝出几分痴痴的痛来:“不是这样吗?!”心中那个洞,汩汩地流出血来。面上却什么都没有,只是沉默了。
玉言却不觉,洁净的纤手捏弄着长毫的笔尖:“情爱中存大智慧,温柔里有大慈悲。难道不好?”
容止只觉自己心的那处仿佛决了口似地涌着血水,已经不觉得痛。
爱极恨极,终究什么都说不出。
低低道:“不知道这世间,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玉儿心思拂乱。如果有,容止真想见见他。”
那人只是垂首,微微含笑,娇憨地倚了他,抬起手臂任衣袖滑落,露了半截腕子,握了那长毫在他衣上写字。
回到自己的房中,想到当年濒死之时细竹日日的悉心照料……眼前拂过她起舞的身影……她不过是她的侍女,两个人萍水相逢,却于他有救命之大恩。
长锋饱蘸了墨汁,铺开宣纸,挥毫运腕。
下笔如行云流水,飘逸淡雅,自上而下流动连绵起伏的韵味,含而不露、欲说还休:
“一样婵娟别样情,眼明初识董双成。”
容止停了笔,凝睇再三,摩挲不已,脸上不禁流露一丝温柔:先是眼睛笑意流动,然后那笑意就缓缓自眼睛里扩散,最后到达他的嘴角,就仿佛冰雪缓缓在溶化。
他自己恍然未觉,眼睛仍是定定地盯着那张字帖。
绿纱窗外,一双俏皮的、笑意盈盈的眼睛忽而合拢,眼睫轻颤,一抹羞色掠过双颊。
进退之间,一脚已决然跨进门槛:“容止,你看什么?这么入神!”
容止一惊,惶然站起,要掩饰已经来不及。
玉言两指拈起桌上的字帖,微微笑,看到“眼明初识董双成”,眼皮轻轻一颤,凝睇容止。
容止定定的眼神清润如水、幽深如潭,竟似没有反应过来一般。
玉言垂首,眉头轻锁,思忖一回,记得当年尚在柳州之时,和容止玩笑,说王母娘娘身边有个小玉有个双成,名字都好听。因为避自己名字的讳,两人把细竹笑称双成。
终究轻轻搁下手中字帖,抽手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