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 2）

烟波浩渺, 暮雾沉沉的江河上, 翩翩红纱被水汽打湿, 颜色更重了几许，缠绕着画舫, 一如佳人依依。

船头安置了张美人榻, 美人榻上坐着个华发老媪, 老媪鬓边却簪了朵娇柔素白的小花, 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孟还，多少年了？”声音枯老。

“小姐, 五十五年了。”语气谦恭。

“还有……四十五年，我去奈河桥上等。”

未几，那朵白盈盈点黄的竹花从鬓边歪落, 被风吹到天上，化作飞灰, 散了。

老媪身后那个腰背佝偻的老翁终于走到了老媪面前，缓缓抬手，却迟迟不敢抚上那张脸，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老翁坐到老媪身边, 心里盘算着：这些年，若梦舫与王室通商，复又入世，被经营得挺好, 他俩在族中过继的那个男孩儿也极聪慧有天分, 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老翁虚靠着歪在榻背上的老媪肩头, 浅浅笑了：“小姐，你放心。”

.

一日，幽冥的小鬼们忽然很激动，因为太平久了的幽冥来了个貌似很有来头的客人，竟引得无常爷爷出来招待。

小鬼们推推搡搡地躲在暗处偷看，发现那个客人是个姑娘家，还是个十分标致的姑娘，长得跟朵桃花儿似的，于是，整日只能见着恶鬼婆的小鬼们更加激动了。

那小姑娘似乎是来寻人的，但翻遍了生死册，瞪穿了三生石，蹲在忘忧台上看得一双眼睛发花都没找着。

只有何日死，没找着哪日生。

这种情况，一般来说要么是还没投胎，要么是投的胎不属幽冥管辖，要么是……灰飞烟灭了。

就连黑无常爷爷都委婉地劝她莫要再白费功夫了。

但小姑娘笃定地说她要找的人都死了一百多年了，又是个无大功无大过的凡人，投个胎也投不出什么花样来。

后来还是白无常建议她去天族找司命仙君借得命簿，看看能不能找着下落。

小姑娘有些失落。

黑无常一边领着她走过奈河桥，一边好奇地问她：“既是个寻常的凡魂，怎么又劳动姑娘如此奔波？”

小姑娘答说：“是娘亲一个放心不下的故人，嘱托我来瞧瞧她如今过得好是不好，若仍困囿于前尘往事，便还要给她带句话。”

黑无常哦哦。

忽然小姑娘停住脚步，直直地看着前面不远处。

无常随她的视线看去，是个拉着过路鬼纠缠的女鬼，便解释道：“那个女鬼自来时就在这奈河桥上盘桓不去，不肯投胎，她在这呆得久了，且常被老鬼们欺负，推进忘川里呛了水，所以记性不好，还痴痴傻傻的，我们都看习惯了。”末了加了一句，我们幽冥的治安还是很好的，姑娘放心！

小姑娘好奇心重，近前去看，只听那个披头散发的女鬼拉扯着鬼，反复问着“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但不管鬼们怎么答她，她却只仍是自顾自地呢喃“九十九了”“九十九了”。

小姑娘扭头问无常：“她在说什么？”

“她在数年数，也不知数来作甚，就一直数。”白无常答，“她刚来时还是一年一年好好数的，但总有鬼混混捉弄她，她记性坏了后，就数不清了，每一年都在数九十九。”

小姑娘愣了一下，然后快步上前跑到女鬼面前，撩起她的头发，端详了一会儿，但那张脸却实在脏得看不出样子来了。

小姑娘轻轻捧着女鬼的脸，小心地问她：“你……是不是阿赖耶姑姑？”

女鬼恍若未闻，只疯疯癫癫地迭声说“九十九了”“九十九”。

见她没反应，小姑娘又问：“那你认不认得青筠舅舅？”

“青筠”两个字一出口，女鬼猛地抬头，直直地瞪着她，倒把小姑娘吓了一下，差点没捧住女鬼的脸。

见如此，小姑娘便知要找的人找着了，以前听故事，只懵懵懂懂，半知不解，如今真的见着了，看她如此境遇，颇觉心酸。

“你……是……谁？”女鬼的话说得半点也不利索。

小姑娘尽力笑得和蔼可亲，照着被嘱咐的话，稍加变通道：“我是青筠找来的人，青筠让我和你说，一百年已到了，你可自去了。”

女鬼呆呆的，眨了下眼睛：“一……百……年？”她还从来没有数到过这个数，所以也说不顺溜。

小姑娘重重地点了下头：“对，一百年！青筠没有来，竹花也化了灰，你说过的，只求一百年，一百年也求不来的人，便不要了！孟姑姑，这是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女鬼没有理她，推开小姑娘的手，兀自往前走去，一步一哭，一步一笑，嘴里颠来复去不过是：“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了……”

看到女鬼周身缠绕的黑气一点点消散，小姑娘担忧地问：“她这是怎么了，要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