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1 / 2）

旱魃之死业已过去半月之久了。

那日一战, 即使妖魔道没有得逞, 但桃花谷却也赢得无比惨烈, 妖精死了一大半，家也被烧了一大半。桃花谷没有待客的心思, 尊驾们也都善解人意地告辞离去了。

这半月来, 每个妖都一脸戚色, 没精打采的, 唯有一桩喜事——封印破后，魔神不再, 桃花谷的灵气流溢，不再滞涩，寂寞了百二十年的老桃花树重又结了果子, 虽说如今还只有小小一粒, 尚未长成大桃子，但亦可聊慰悲怀了。

如今，桃花谷的灾后重建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好在法术好用, 半个月下来，一切也差不多恢复得五五六六了, 好歹能看得过眼。不过那些被毁去了的有灵气的生灵珍宝, 只怕没个几百上千年是养不回来的, 唉, 到底是伤了元气。

这些时日, 桃花谷每一处地方都有干活儿的妖, 每一个妖都忙得脚不沾地。只独一处，没有妖敢去打扰清净，也只有那一处，每日都坐着一个什么活也不干，什么心也不操的妖精。

苏淮在树下不远不近地站着，望着石潭边的阿溦。

他已这般呆看了半个月，阿溦也那样枯坐了半月，两人都不哭不笑，不说不动。

这时，一人从苏淮身边经过，径直往阿溦那边走去。

青雀弯腰向阿溦行了一礼，阿溦抬头问她：“青筠哥哥回去了吗？”

大战之后当日，琅玕竹篁便收到了桃花谷传去的消息，次日，竹君亲自前来，从阿溦手中接过青筠，回了竹篁。竹君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在桃花谷中未发一句指责之言，只对桃夭夭说了一句：“儿女皆是债。”一声太息。

青雀听着阿溦以前甜糯的声音变得嘶哑，圆润的小脸变得清瘦，心中不是没有动容，但她更有太多的忿忿不平，可小君的抉择，还有两大妖族的关系，这些都不是她能置喙的。

青雀垂眼敛下眼中的复杂神色，平和道：“小君已回，自有琅玕竹篁料理后事，阿溦姑娘不必忧心。”不等阿溦再问，便直言道明来意，“小妖此番叨扰，是为小君送信。”

说着便将一张信笺双手捧着，递送上前，续道：“小妖前日为小君收拾旧物时，发现此信，宫雨殿下吩咐小妖将信送来。现信已送至，小妖便告辞了。”

阿溦捧着笺子，其上一贯淡淡的青竹香教她恍惚觉得青筠还在，给她弹琴，为她找来好吃的点心，带她上天下海地胡闹。

仿佛她一睁眼，他仍在树下等着她，就像以前他们都还在桃花谷，她每日清晨醒来时那样。

大片大片的桃花香里，淡淡一缕竹香，分明那般熟悉啊……

“阿溦吾妹，见字如晤。”

从前，总是你来寻我相见，可是今后，阿溦要在何处才能寻得一个青筠哥哥来相见呢？才初初展开，眼泪便已盈盈眼眶。

“你我兄妹，相伴至今已一百二十载。昔日，桃花幽谷中，声声笑语，言犹在耳，我原当能一直照拂你如初，伴你护你千千万万年，免你忧愁苦恨，全你天真喜乐。

然，世事多苦，磋磨常有，至四年前，你与仙界来使定下四年之约，我便知晓，我大抵再不能陪伴着你。我曾见过你，欠下了半心之恩，不拘来日如何，莫将我记挂于心，皆是因果。

那一句婚约，开始便是执妄，归尘归土，终归也只能是虚妄。

当年婚约作废，他朝婚嫁，两不相问。

他日，吾妹做了新嫁娘，兄长怕不能列席，今日以翠竹簪相赠，惟愿吾妹安好，善自珍重。

阿溦，其实你遇到苏淮，我很欢喜。

兄长青筠字”

……

苏淮走过去，任阿溦抱着他的腿呜呜大哭，哭得像个被丢弃了的孩子一样。

嘶哑的哭声，仿佛声声带血。

苏淮半蹲下来，轻轻抚摸阿溦未梳理的头发，轻声说：“阿溦，你答应了你的青筠哥哥不哭的，他要是知道，也要伤心。”

“可他不在了，他不会知道了！死了……就不会心疼阿溦了……”

苏淮叹了一声，喃喃：“我只许你哭这一日，日后便不许了。”

这一句话淹没在了阿溦碎了心的哭声里，谁也没有听到。

哭了不知多久，只是眼泪哭干了后，才发现天已黑了。

阿溦仍把头抵在苏淮腿上，哭完后也没有动，就这么枯木一般，看着明月高起，昏月沉落，朝霞满天，日月更迭。

阿溦紧紧地抱着笺子说：“以前他没有喊过我妹妹，更不曾像小哥他们一样以兄长自居的……他曾经也说过，不喜欢我叫他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