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2)
自代戈公主秘密带着南尧的结盟文书回到北越王宫, 唔, 至少明面上还是秘密的……南尧的二十万军队不久也如约而至, 如此, 北越大势一面倒的局势大改,子桑莫亭一扫颓势,渐渐与大司马旗鼓相当起来。
这两年,盛庆太子与四王子间的争斗愈发如同斗鸡之禽一般,其惨烈,一如鸡毛遍地,昔日蔽体之羽衣,今已惟剩血肉衣而已。
王庭权柄之争尚无胜负, 然也不知是北越国土的哪一个犄角旮沓里,忽一日, 拔地百丈余,高起一座天机台,至于此天机台之名, 三个大字就篆在了台边的一块大石碑之上。有一仙风道骨的白袍男子立于台上呼风唤雨, 祈愿化解北越天灾,身后一群道门弟子一阵手舞足蹈, 哼唧吼哈之后, 许是其愿上达天听, 天受这男子的高妙道法所引, 感其通天大善, 全其所愿, 赐下甘霖。
彼时,整个北越的晴空之下,忽起浓云如墨,雷霆乍鸣,骤雨简直如同逃命,从天上逃到人间,仿佛有魔物将从天上追来一般。
未几,便有人循异象,寻到了此处,来人皆三拜九叩,顶礼膜拜。男子在台上跌足大叹,表示:“尔等如此,非我所愿,若非雷霆误我,已归去矣,唉!”这说的是有几道格外骇人的大雷专劈向天机台,才引得人来。
台下百姓仰头望去,那人衣袂飘飘,乘风欲去,有欺霜傲雪世外之姿,闻其言,念其恩,遂泪眼婆娑,大呼:“啊,真乃九天谪仙邪!仙人,留步——”
白衣男子竟真的盘腿坐下,暂息了乘风去意。或许真是台下众人盛情难却吧?
受恩泽的百姓深感其大义,遂一传十,十传百,渐渐这神秘白袍男子收获的虔诚信众,便从天机台下铺遍北越城邑,铺至北越都城,甚至直入北越王庭。尤其是旱灾蔓延的那几座城邑,简直舍生忘死,将之奉若神明。
大司马闻之,嗤之以鼻,不以为然,道:“妖道耍计以惑人耳。”是以纵使四王子心动非常,也不好动作了。
然北越王闻之,垂死病中惊坐起,大喜,仰天大笑三声,道:“噫吁嚱!吾儿将遇贵人也,天佑我北越,啊哈哈!”
故,代戈公主亲自三顾天机台,终把贵人请至了北越王宫,拜为国师。
甫一上任,国师便展露其填海移山的大本领,以摧枯拉朽之势终结了战局。大司马一党尽皆伏诛,四王子与莲卿夫人业已被贬为了庶民,永囚于冷宫。只可惜手眼通天的国师大人却不能力救人命之垂死,缠缠绵绵病了两三年的北越王,最后还是一病撒手人寰了,不过临终前得见亲选的嫡太子可安然践祚,还是含笑九泉了的。
也不晓得那般仙风道骨,视名利如同粪土的谪仙人怎肯加入北越这乌七八糟的党争的。许是为代戈公主诚意所感?又许是怜生灵涂炭?谁知道,谁管呢。
“消息传来说莲卿夫人最后在冷宫中自缢了,唉,一代佳人啊,可惜了……尤其是夫人死前还勒死了子桑莫阁,听说是他战败,被气得心神大损,才教如此一位弱质纤纤的女子给得手了。哎,孟凯风,你怎么看?”最后一句话,声音压得低低的。
“和你讲了八百遍了!不要这么叫我,你不晓得本小将军的大名在北越很鼎鼎的么!”
北越都城的酒馆里,靠窗一座儿上坐的正是一袭北越儿郎打扮的苏沅,而手边上坐的是挂了两撇小胡子的孟凯风。
苏沅懒懒地翻了个白眼儿,捏着酒杯心不在焉地喝了口,不由打了个冷战。
日近薄暮,习习凉风从窗外吹进来,又是一口冷酒下肚,苏沅讪讪地撂下酒杯,忽有些后悔之前未听孟凯风的话,将酒热热。说来,要不是为了窗边方便观察,他们才不会傻子似的坐这吹上半日的冷风。
手握拳掩在嘴边,咳了一声,苏沅又不动声色地去夹菜吃,再没动过那盏酒。
孟凯风摇着扇子……啧,这臭毛病!摇着扇子轻笑一声,朗声招来小二,要了套温酒的温碗注子来。
一面等着酒,一面与苏沅说道:“还能怎么看?与其等人来动手,不如自己了断了干净,老北越王的那位如夫人呐,是真有魄力,也看得通透。”
苏沅忆起昔年旧事,心生几许感慨来:“当年我在北越王宫,莲卿夫人还常给我带糖吃来着,说起话来温温柔柔,那般一个绝代风华的美人啊!那时候年少不知,还不懂得女子不止以红妆修饰容颜,更长于以言语遮掩心肠,而宫中女子尤善此道,还只当她们都同我母亲一般纯至,便把夫人当是仙女儿一样仰慕。”
孟凯风听得皱起了眉头,劝解道:“这位夫人心思深沉慧极,不拘眼前有没有用,但凡不与她为害的,都是会留足了后路的,当年对你或许也只是……”
“又如何?”苏沅淡淡地打断了孟凯风的话,追忆道,“你知道的,从小我便喜动不喜静,但却也是在乘黄宫中,以公主仪礼教养着的,但到了北越,南北不同,子桑家的儿女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我晓得受南尧庇佑,比之史上历代质子,我已是很安乐的。我从未有过半点后悔或是怨怼,但早两年真的不很……欢喜。我被夷离向北越王讨要去了她身边,平心而论,她对我不差,只不过她性子比我还粗咧咧的,后有一次莲卿夫人看望夷离时看到了我,夫人心细,有时便会替我排解苦处,她待我……挺好的。”
说着,举起酒杯喝了一口,砸吧两嘴,看孟凯风不说话,不由乐道:“我为故人,你却愁什么,一脸傻相!好好看着外面,别把事儿办砸喽!”
孟凯风顺势往外看了一眼,又说:“说起来,我还是得问问,你哥那局棋下得如何了?把你教得又如何了?”
苏沅的眉头爽利一挑,说:“北窗泊舟如罗星,舣而未发,犹待杜宇一声。明日我若闲了,再复盘与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