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2）
孟还脸上的神情素来寡淡, 惟有看向阿赖耶的背影时, 才有一分毫的柔和。
孟还往身后看了一眼, 问道：“阿溦姑娘身负重伤, 晕倒于此，小姐不管么？可要送些药去？”
阿赖耶顿了脚步，歪着脖子仰头看了眼孟还。
这个年轻人前年被老头子救回来时, 还是个面黄肌瘦的颠沛之人，不知前缘，一副瘦弱可怜的样子, 武功却是诡异的不错, 故而之后她便让他跟在身边了，也算是第一个她亲手养的人了，吃的用的也都不短了他的。这两年来，倒也养得高高壮壮，成了个俊朗儿郎。
阿赖耶似笑非笑地问道：“这般体贴关怀？她便这样好, 也搅动了你这闷嘴葫芦的一池春水？”
孟还嘴笨，常被阿赖耶取笑，现下被笑话, 只憋出一句硬生生的“没有”，便低垂了头，再不发一言。
一阵奇异的寂静, 阿赖耶盯着孟还, 偏他低着头, 脸被埋在了阴影里, 路旁的美人架捧着的夜明珠，也照不清明。
便是阿赖耶才到他胸口那般高，却也不好贴上去瞧，便也看不分明孟还的神情，莫名便心生一股不愉来。
汉白玉铺成的长廊里，一幅幅山水珠帘悬在身前身后，遥遥望去，无风而静，便恍若泼墨之画。
阿赖耶快走几步，撩起珠串，砸在了紧紧跟着的孟还身上。
阿赖耶说：“你是不是欢喜她，以后都不听我的话了？”
孟还飞快地抬头看了阿赖耶一眼，又垂了回去，无奈道：“没有。”
“哼，给你十个胆子也不敢！你若不听话，便罚你在这地宫里扫地！”阿赖耶撇撇嘴，一蹦一跳地继续在前面走着，到珠帘前便停下，由孟还伸手打了帘子才肯继续走。
“我和你讲，明日我要出趟远门，你就乖乖呆在地宫等我回来，知不知道？”
半晌没有听到孟还回话，阿赖耶不高兴地提高了声音：“听没听到！”
孟还问：“小姐是去寻青筠公子么？”
孟还的关注点有些奇怪，阿赖耶随意地点了点头，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我让你不要跑出去可有听到？这回闯的祸和以前不一样，老头子气坏了，等我回来自会去与他交代，你不要呆头鹅一样，像以前那般，每每都跑回去替我顶罪认罚。这回你要是认罪了，就是老头子不杀你，族里那群老顽固也是会要杀了你的！”
孟还又问：“小姐为何不与老爷说明白了送出养魂珠的谋算再走？老爷毕竟年岁大了……”
想起老头子为了家业愁白的根根烦恼丝，向来恣心妄为的阿赖耶难得有了愁容，叹了口气，说：“老头子，老头子，我也晓得他老了嘛！可我若现下回去，他必定关我至及笄之后，再找个善经商的小夫君逼我娶了，才会放我的，说不准还得再关几年，届时黄花菜都凉了！再说老头子和老顽固们都不赞成我，一个个年纪大了，都畏缩怕事，惟愿避世以保平安，有些话啊，憋闷了几十年，哪里还是这么容易能说明白的。”
孟还一时无言。
阿赖耶看着孟还，忽而眼睛一亮，孟还陡生不安。阿赖耶笑道：“说来，孟还你的经商天赋奇高啊，这两年跟着我，把我头疼的孟家产业打理得极好……反正你不记得，也决意斩断前缘了，不如我让老头子认了你作孙子，载入族谱，承了我家业，省得他整日唠叨我做生意生孙孙！好不好，好不好？”
“……”
“你不要以为我占你便宜啊，在寻常人家，成婚生子早的，就老头子这年纪该作你爷爷了！”
……
阿赖耶越说眼睛越亮，走在前面说个不停，却久久听不到孟还的声音，才扭脖子抬头，咦，人呢？
往后看去，孟还正停在一幅山水画帘后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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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池畔，海棠花下，苏淮半蹲在岸边，却依旧贵气满身，风流温雅，只是脸色略黑了些。
他面前池里的憨桃子，手臂抱着木盘子，嘴里叼着酒盏子，冲着苏淮呵呵傻笑。叫她交出酒来不许再喝，偏抠着青铜罍不放，叫她上岸换身衣裳，偏又踩着小脚丫子游远了，苏淮无法，转身要找阿赖耶来，身后却又传来嘤嘤嘤。
苏淮只觉头隐隐作痛，抬手捂在额头上，嘴里喃喃自语不休。
阿溦歪头瞧着，疑惑苏淮怎么忽然不理她了，也听不清他在嘀咕什么，便游近了，扯着耳朵听。
“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在念佛经啊！哈哈哈……咳咳咳……救……救桃！”
听清了苏淮嘴里的话，阿溦乐不可支，手舞足蹈起来，一个不小心竟笑翻倒了，呛进了水。
“……”
苏淮跳进池里，往水底一捞，一把拎起了憨桃子，一个旋身，踏水凌空落到海棠树下，利落地褪下外袍裹住了湿漉漉的，正闭着眼傻笑的憨桃子。
肚子里的酒水晃晃荡荡，阿溦觉得难受极了，小爪子扒拉着肚子，苏淮皱眉，只当她伤势发作，急忙替她察看脉象，阿溦忽打出一口酒嗝来。
“……看来水是进了脑中，倒无大碍。”
苏淮凉凉的声音让阿溦莫名抖了一下，正要说话，苏淮却扯着袍子盖过了她的头顶。
又是在桃花谷梦里的书墨香啊……
抱着阿溦回了阿赖耶准备的屋子，苏淮抓起被子盖在她身上，便匆匆背过身去。
潮湿的衣裳贴在身上，阿溦很不舒服地在厚厚的锦被里扭来扭去，床榻却愈发沾上了水，阿溦喊道：“苏淮！苏哥哥！一百零七八……一百零九哥！”
没人理她。
阿溦从被子缝里眯着眼睛看过去，迷迷糊糊地，三四个苏淮背对着她站得左歪右倒，三四五六只拳头攥紧在身后。
醉憨的桃子呆愣愣地望着帐顶，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好像是个法术厉害的妖精来着，遂抖抖手指施法弄干了水。
苏淮站了良久，良久不闻身后之声，犹豫一下还是转过身来，那傻桃子已大被蒙过头，酣睡得诸事不觉。
怕她闷坏了自己，苏淮踱步到榻边坐下，拉着被子替她盖到下巴，两只白白胖胖的小爪子拽着被沿不松，只露出几只白净指尖来，粉嫩嫩的嘴巴不时吧唧两下，秀气的鼻子皱两下，噘着嘴巴吐气，因为吃了酒的缘故，脸颊红彤彤的。
“唉……”
苏淮看了一会儿，起身要走，手却被一把拽住了，其力之大，险些便被绊了一跤，娇娇软软的声音响起。
“书淮……”
“……”苏淮沉默，酒喝得舌头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