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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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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从宴会回来,阿图是被布木布泰抱回去的——她喝了太多的马奶酒,醉得迷迷糊糊,在额娘的怀里不停地打着又酸又臭的奶嗝。皇太极很不赞同母亲娇惯孩子。他规定宫里的孩子生下来后,无一例外全部交给嬷嬷和乳母们照顾。所以阿图自打从摇车上下来,布木布泰就很少抱过她。可是今晚是个例外——嬷嬷不在,七格格也不在。布木布泰抱着自己的第二个女儿,张开拇指和中指,用“掐寸”的方式比量着阿图的身高,不由发出孩子长得真快的感叹。布木布泰亲自伺候她用青盐水漱口,用热毛巾擦脸,洗干净她的小手小脚。当她睡迷糊了,发出难受的嘤.咛时,微笑着轻拍她幼小的后背,在她的耳边说着温柔的爱语。这样的举动引发了四姐雅图的嫉妒,苏茉儿看出了雅图的情绪不对劲,雅图的脸圆圆的,皮肤较黑,模样像极了布木布泰,她的相貌平淡,但十分庄严,举手投足仍包含一种娴静而沉稳的美。即使不通文墨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她的教养很好。这也使她看上去不像一个7岁的小姑娘。

“四格格,”苏茉儿说:“今天是阿图的生日,我们该宠着她一些。”雅图点点头。即使心里委屈,她的风度犹存,也仍显得有点骄矜。

那天晚上阿图没有睡回她的房间,布木布泰让她睡在自己床上。睡到半夜阿图忽然被人叫醒,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出现在眼前,皇太极一把将她举了起来,将她放在他的膝头上坐着,用银筷子挑动面条,亲自喂她吃了一口面。阿图兴奋地尖叫起来,拍打她阿玛壮实的胳膊,在他的怀抱里傻笑个不停,即使被苏茉儿轻声呵斥,也仍是吵吵嚷嚷的没个消停。

“哎呦,五格格,我的小祖宗——您别闹了!”苏茉儿用紧张的语气哀求道,“小心伤着大汗!”

皇太极和蔼地笑着,听着高兴坏了的女儿发出欢叫声,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真情——他很喜欢听见这种自己小小一个举动,少少的一点爱,就把孩子欢喜得失去理智的声音——这让他极有成就感。

“你放心,伤不了我!”他拒绝了苏茉儿过来抱走阿图的举动。

布木布泰发出一声温柔的叹息:“大汗,我以为您都忘了。”“我们女儿的生日,我怎么会忘呢?”他朗声笑了笑,慈爱地摸了摸阿图的小脑袋,开口道:“我的小马驹,你又大了一岁,今年可该懂事了吧?可不能再闯祸了啊!”他那亲切的口吻是阿图最喜欢的,所以即使听到了训责,她也只会腼腆地笑一笑,装作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皇太极一看见这个动作,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阿图有她的小聪明,可她不明白皇太极的帝王心术,因此她并不知道皇太极刚刚从中宫出来,宽慰过一直哭闹不停的二女儿马喀塔和忧心忡忡的大福晋,她从来没有意识到皇太极安抚她的方式和对待其他女儿并无不同。按她的想法,她一出生就得到了皇太极的独一无二的宠爱。即使有别的姐妹跟她争风吃醋,她毫无疑问地注定成为父亲一生中最喜爱的女儿。这点是她坚信不疑的。

那天晚上,阿图又被苏茉儿抱回了她的小房,可她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在经过长时间的怄气和昏睡后,她遇到一个让她无比幸福的惊喜。阿图带着这个惊喜给她的余温蜷缩在被子里睡着了。尽管这个惊喜在她后面的人生中再也没出现过,它带来的回忆却像一块儿冰糖,每当她想蜷缩在某处疗伤时,可以时不时拿出来舔舔,虽然早已是越舔越少。

第二天早晨,清晨的阳光穿过白纸糊的格子窗灿烂地照到了床上,她一睁开眼睛,就听见外面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她急忙跳起来寻她昨晚穿的棉衣,果然在口袋里见到一个手帕子,里面包着好多奶酪条。她细细数着这些奶酪条,好像生怕少了一根似的,可千万别被人偷吃了呀!快速地数完后,阿图心满意足地把手帕子塞了回去,又跑回床上躺着,假装还在睡觉的样子。哈日伊罕打起门帘子,三秀跟在后边,手里端着一个铜盆的热水。三秀轻轻的掀开被子,她的动作那么轻,好像是女人对待自己最喜欢的珠宝首饰一样。阿图一下子就笑了,眼睛很是神气,喜滋滋的一双黄眼睛在阳光下异常明亮。三秀服侍阿图换了一套绿色的衣服,洗脸,漱口。被热毛巾擦过后,阿图的脸红扑扑的,腾腾冒着热气,三秀用翘着玉兰花般的手指打开一只瓷罐,用小指的指甲挖了一点油脂涂在阿图的脸上。这是用水貂油和猪胰子做成的护肤品,发出很重的腐臭味,每次抹完了还得抹一些香膏驱散这种臭气。阿图每次都会捏着鼻子让三秀抹,挤眉弄眼地做一个厌恶的表情,说:“真臭!”

每当这时,哈日伊罕都会露出一种看好戏的表情,她翘着嘴角,眼神中充满了嘲讽和鄙夷,那表情好像巴不得别人难受似的。她故意用手也捏着鼻子,做出一个厌恶的表情,阿图还在奇怪,一打嗝闻见自己的口气,这才明白哈日伊罕是嫌弃自己喝多了马奶酒。

“就你爱嫌弃我,秀从来不嫌弃!”阿图说着,又往三秀的怀里拱了拱。

“你就是臭!脾气臭,身子臭,我是身子不爽快不能去宴会,喝醉这种事不许再发生了,你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长大了可了不得!”

“我怎么不学好了?额娘都说了,我是年纪太小了喝不得马奶酒,连阿玛都没怪我,你说个什么劲。我一个主子想喝多少酒就喝多少酒,轮得着你一个奴才指手画脚的吗?”

听了这番话,哈日伊罕眉毛皱起来,眼中发出恼怒的光,阿图生怕她又来打屁股,吓得躲在三秀怀里,探出个头嚷嚷道:“你想干吗?可不许你再打我了!小心我跟额娘告你的状!你这个打主子的坏奴才!”

这样狐假虎威的大叫可难不倒哈日伊罕,她见阿图满脸的不服气,冷笑一声,端着铜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好吧,我这个老家伙被人嫌弃了。刚才西福晋还问我,五格格乖不乖。我现在就去告诉她,五格格平时没少干坏事,爬树、摘花、掏鸟窝,还喂死了御花园里好几条鲤鱼……对了,西福晋房里那个花盆就是她打碎的。”

“回来!”阿图惊得跳脚了,她用气急败坏又十分怀疑的目光盯着哈日伊罕,不情不愿地说:“我不告你的状了,你也别告诉我额娘这些事。”

“你还要保证不喝酒。”哈日伊罕转过身,一脸的小人得志。

“好,我保证。”

哈日伊罕这才放下了手中的铜盆。阿图烦恼得皱紧了眉头,她脑子里拼命想些东西回击,于是她说:“你根本不是身子不爽快不去宴会。”阿图跳了下床,抓了三秀走到了桌子旁。

“可我就是不爽快!”哈日伊罕不服输地争辩说。“不爽快?我看你是见到蒙古人不爽快吧!”阿图轻蔑一笑,将三秀手中的毛巾丢进了铜盆里。

阿图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因为今天宫中举办两件大事,一是皇太极迎娶囊囊太后为侧福晋,一是二格格马喀塔许给察哈尔亲王额哲,皇太极下令举办一场“邀请太阳和月亮(指通宵达旦)”的盛大宴会。哈日伊罕依然是托病躲在宫里不参加,这回苏茉儿给三秀找了一件浅紫色的宫装,让她随五格格一同参加宴会。可是阿图觉得,三秀还是穿她自己缝的白色衣裳好看,这件新衣裳怎么看都别扭,虽然看上去也不丑,反正三秀长得标致,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就算套个麻袋也让人顺眼呢。

马车走在白杨林中朝蒙古包驰去,阿图心里暗暗高兴,因为布木布泰和苏茉儿抱着七格格乘坐前面那台马车,身边没有任何人对她横眉竖眼,时刻监督她不叫她随心所欲的——除了四姐雅图,可是阿图一点也不怕四姐。在阿图的心里只有大人们有资格教训她,四姐算老几呀?阿图也不喜欢她的四姐对嬷嬷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臭摆谱。苏茉儿说这在满洲人眼里才是一个主子该有的态度。阿图心想,如果是这样她宁可做蒙古人,蒙古人才不会这样对待像母亲一样照顾自己的人,她也永远不会这样对待三秀和哈日伊罕。是的,哈日伊罕,即使这个又丑又固执的老嬷嬷总是给她难堪,她也依然将其当做是亲人,而不是奴才。

马车行驶到一半时,阿图看见了二格格和三格格乘坐的马车,兴奋地大喊两个姐姐的名字,尤其是刚被赐婚的马喀塔,可得到的唯一回应只是有人把车帘子拉上了。

四格格叱责道:“别叫了,人家根本不想理你,瞧你讨个没趣。”

阿图不以为然地一怂肩,忽然她又发现了稀奇的事,大声嚷嚷起来:“雅图你看,后面还有一辆挂着白帘子的马车,我敢它们的主人打赌肯定是昨晚的侧福晋!不信你看——阿巴亥!阿巴亥!”

一张小手从车里探了出来摇了摇,接着是一张笑颜逐开的脸,是昨晚见到的蒙古公主,侧福晋芭德玛瑙的女儿。这时,一个将军骑着马走了过来,他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身上穿着的白色盔甲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他的目光很是锐利,就像山涧里展翅飞翔的白头鹰一样。阿图张大嘴巴,原来是赫赫有名的正白旗旗主,刚刚从察哈尔征战归来的十四叔多尔衮。蒙古公主被他凶狠的目光一瞪,吓得急忙缩回了马车。

四格格觉得自己快要失去耐心了。“坐回去!”她提醒道,“你不要惹是生非了!”

阿图简直是充耳不闻,仍在兴趣盎然地看着车窗外的多尔衮和他身后昂首阔步的士兵们,这些士兵举着矛剑,在光照下发出刺眼的寒光。看上去充满了危险的魅力,阿图仿佛被摄去心魄一样睁大眼睛不住观望着,直到她突然被四格格的嬷嬷拽了回去。

“你不该喊阿巴亥,”四格格说,“你知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个禁忌?”

“真的?”阿图叫了起来,一听到“禁忌”这个词便像看见兔子的猎人似的兴奋了。

“你知道为什么额娘不许秀穿白衣裳吗?”“唔,难道也是为了她?”“对,就是因为她。昨晚侧福晋被大福晋教训了一顿,侧福晋都被训哭了,你知不知道?”“四姐,那是大福晋,”阿图不以为意地瘪了瘪嘴,“大福晋天生爱教训人,除了额娘没人能让她满意了,谁不挨呲儿呀?她还教训过我呢!”

“你认为我在说废话吗?”四格格不满地说,“你一点也不听话,大福晋教训你也是应该的。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摇了摇手,让阿图凑近耳朵来,这才轻声说:“重点是他们说我们阿玛害死了阿巴亥——我们玛法的大福晋!我告诉你这些,你可不准告诉别人呐!”

阿图并没有吓到,她的脸色丝毫没有变,嘴唇依然是红润光泽。因为她年纪太小了,对“死”这个字丝毫没有概念。三秀却听懂了,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恐惧。她沉默地勒紧了放在阿图腰上的手臂,她的脸色还是如此平静,以至于目前只会用表情来观察情绪的四格格没有发觉到三秀的不安。但是窝在三秀怀中的阿图却发觉了。她心里懵懵懂懂的但也很奇怪,她知道三秀已经听得懂一些满洲话和蒙古话了,只是笨嘴拙舌一句也不会说。三秀目前唯一会说了两个词,就是“阿图”和“苏茉儿”,大多数时候一声不吭。尽管别人习惯了把她当成摆设品,可是阿图知道,三秀是长着眼睛和耳朵的,她一定是听到什么话害怕了,才会把自己搂得那么紧。

阿图用大人们平时安慰她的方式,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了拍三秀颤抖的手,她心里暗想:“秀的胆子真小,可比我差远了!”她因为比一个大人勇敢而感到又骄傲又兴奋,两只小脚开始蹬个不停,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车停了,车帘子猛地被人掀开,一个戴着盔帽的男子出现在她们面前。他一身镶白旗红衣白叶的铁甲,表面髹漆,他是阿图所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只是那双带着怒气的眼睛,像雄狮一般令人胆寒。

“下来!”

他吐出一句话,身后的步兵个个手持缨枪,指向了马车,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阿图对后面的事记得不太清楚,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吓得哇哇大哭,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突然就被一群凶恶的士兵劫持到汗帐之前。她记得大家的视线都停留在自己身上,还听到了窃窃私语和惊呼声。可是她又害怕又羞耻,不停地流眼泪。只比她大了三岁的四格格雅图,孤零零地站在硕大的顶棚之下。雅图浑身颤抖,每一只眼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勉强站直了身体,向正中央的大汗和大福晋跪下行礼。

“雅图,十五贝勒说你和妹妹侮辱了他的额娘。”

大福晋的声音缓慢了轻柔,她说完这句话,就什么也不说,只静静地等待。作为三个女儿的母亲,大福晋明白对待女孩子,必须等她们情绪平复好了,才能把谈话进行下去。雅图看了一眼额娘,布木布泰的眼睛没有看向她,而是看着躲在三秀怀中抽抽噎噎的阿图。

“我们没有。”雅图颤颤巍巍地回答说,“大福晋,我和阿图没有侮辱过任何人。”

多铎右手捧着银盔帽,踏步向前。“她说谎!我亲耳听见她们对着我哥大喊额娘的名讳,喊完了还高声大笑,根本就是明知故犯!”

“不!”雅图说,“我没有!”

“这孩子胡说!明明就有!”多铎说,“大汗,除了我,随行的将士们都听见了。人人都长着耳朵!”

“我真的没有……”雅图害怕地掉下了眼泪,委屈地大叫道:“是阿图喊的阿巴亥,我还叫她不要喊,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什么十五叔偏偏要怪我……”

她拼命解释。包围住她的三个叔叔反而越发生气了。“好哇!”一个面皮白净的男人大吼道,声音里充满了愤怒,他走出来神色阴郁地说:“大汗,你也听见了,是你的五格格当着众人的面触犯了禁忌。”

“阿济格,”一个留着虬髯胡子,穿镶蓝旗盔甲的男人转向了他,“大汗面前岂能不行礼?目无尊法!——你给我跪下!”

直到阿济格忿忿不平地半跪在铺满白色石英石的地上,皇太极才微微一笑,开口道:“先帝在世时,你们的额娘一直待我不薄,三位弟弟请放心,我皇太极绝不会厚此薄彼,只是事情还没查清楚,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大汉所言甚是!”大福晋说,“不是还有两个嬷嬷跟着吗?孟日登——”“奴才在。”“去问问这两个人,到底怎么一回事。”“嗻!”

多铎在一旁哼了一声,忿忿不平道:“笑话!居然审问这些软骨头的奴才!她们能有几句真话?”

虬髯大汉转过头,怒目而视道:“多铎,你放肆!你竟敢用这种口气说话!”

“济尔哈朗,你要想清楚,你只是先帝养子,而我是先帝之子,正儿八经的皇子!我封号高过你,牛录多过你。借你四万八千个胆子,也轮不着你来教训我!”多铎亮着嗓门说。

济尔哈朗冷笑道:“十五贝勒,奴才从十三岁起,追随先帝和大汗南征北讨,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大金出生入死。我可不管什么封号,什么牛录,什么皇子。尤其是没有军功的皇子!”

“你住口!你住口!”多铎被激得大叫起来,阿济格急忙拉住了他。

“多铎,够了!”多尔衮提高音量,四周立时安静,众人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切交给大汗处置,”他望了一眼皇太极,才转过头看着最年幼的弟弟,“在大汗做出决议之前,你给我把嘴闭上。”

多铎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狠狠瞪了一眼济尔哈朗,愤怒地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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