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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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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巴亥的机会第二年就来了,突然来了。

奴尔哈赤从梦中醒来,身旁的小福晋焦急地唤道:“大汗,大汗!”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冷汗。

他搓了搓脸,疲倦地说:“德因泽,我梦见了衮代。她说她冷,还说莽古尔泰杀死她后,将她抛尸丢到了江水里。她的肉都被鱼吃了。衮代哭着求我帮她打捞她的尸体,安葬到江边。”

德因泽吓得尖叫一声,这一声尖叫像鞭子一样抽得跳起来,他大声呵斥道:“你鬼叫个什么?”

“没什么……没有……”他的小福晋抖动着身子,声音都打颤了。奴尔哈赤说:“德因泽,你告诉我实话,你真的亲眼见到阿巴亥与大贝勒偷情吗?去年衮代才出了这一回丑事,我才惩罚过代善,他怎么还敢去勾引大福晋呢?我看着我儿子长大,他是好色,但绝不是如此愚蠢,学不到教训的人!”

奴尔哈赤疑心一起,便开始对幼小的德因泽拳打脚踢。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德因泽泪如雨下,她跪下磕头哭着说:“大汗,饶了我,我实在是被大福晋打怕了……饶了我……饶了我……”她将袖子撸起来,露出她青一块紫一块伤痕累累的胳膊,哭得趴在了地上。身边的女人们纷纷跪了下来。这些女人有的叹气,有的不断磕头,有的掉眼泪,还有人发出一声又一声悲苦的、仓促的、极其惶恐的号哭。奴儿哈赤认得出来,这些女人都是被阿巴亥的马鞭子抽打过的。她们惧怕阿巴亥,如同惧怕一个披着人皮的鬼怪。奴尔哈赤闭下眼睛,老泪纵横,慢慢地露出悲伤的微笑。

皇太极再一次见到父亲,是看到他像新郎官一样端坐在羊毛毡子上,他的须发雪白,独自一人坐着,身边却没有年轻美艳的新娘子。他看上起又凄凉又渺小。仿佛在静静等待着什么人。

“大汗,”皇太极说,“辽阳攻下来了。”

他那曾经雄心万丈的父亲,泪水如泉水般涌出,哭喘得像一个不经事的孩子。

“阿玛?”他惴惴不安地追问一句。“您这是怎么了?”

奴尔哈赤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说:“我累了,我的儿子,我已经六十二岁,离死亡越来越近了。我杀了这么多人,搞出那么多事,那些信佛的喇嘛们说我死后要下地狱。可是我不怕。死,对我来说只是睡着了不再醒。如果萨满祖灵在天有知,愿意接我到彩虹桥的另一边,我这一辈子就没有遗憾了。我不愿意死在病床上,我只想不断的冲锋陷阵,不断的斗争,我要死,我就死在战场上!我不怕死!”

他老迈的双眼忽然绽放出亮光,他聚精会神地看向了帐外的浑河。

“可是我很孤独呀,我的儿子!这样的孤独日日夜夜缠绕着我,揪住我的心,吞噬我的梦,让我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皇太极正想说什么,奴尔哈赤却打断了他说:“传我的汗谕,设辽阳为东京,全员准备迁都。让阿巴亥带着多尔衮和多铎回来吧。我想她!我想他们!”

天命七年(1622)三月,辽阳城东的太子河畔大兴土木,一座新城一夜间拔地而起,同时被敕名为“东京城”。据《辽经世文编》记载,“辽城之大,两倍于沈阳有奇。”辽阳这座古城,一直是明朝在辽东地区的首府,也是经济、文化和政治的中心。奴尔哈赤显然是把辽阳当做国都来建设了。他甚至下令把去世妃嫔们的骸骨迁坟到了辽阳。其中就包括皇太极的生母。即使在战争刚刚结束,人疲马乏的情况下,他也不惜耗费巨资,重新建造了一个“东京城”。当这些睡惯了草甸子,烧火炕,毛毡房的嫔妃们见到这座雕梁画栋的宫殿时,她们发出了惊叫,这些汉人们才懂维修的巨大建筑,里面有金鱼和柳树,小桥和蝴蝶,花园里种满了荷花,芍药,夜来香。奴尔哈赤把搜刮而来的珍奇古玩和朝鲜、大明的供品都放进了东京城的皇宫。里面有孔雀翎的扇子,唐朝的铜镜,波斯的地毯,印度的熏香,以及数之不尽的绸缎、首饰、金银,和会做糕点美食,精美菜肴的汉人奴隶。这些从汉人身上抢来的珠宝,穿戴起来是如此骄傲自豪,尤其在这些失去了故土和尊严的汉人面前招摇过市,这些华美衣视更加对他们是一种侮辱,进一步宣告了身为满人的统治地位。

当然,后妃中没有谁比阿巴亥更高兴的了。她喜爱这些华丽的宫宇和精美的服饰,她最喜爱的是汉人刺绣工艺的出神入化。她喜欢穿一件素白衣裳,胸前缀满了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她的头发上插满了黄金和美玉做成的凤钗。她不像汉人那般讲究,美玉、雕木、金银、宝石、绢花,只要是搭配好看她就佩戴上了。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光鲜亮丽,才不会失去对男人的吸引力。男人的武器是杀人的刀剑,而她的武器是出众的美貌。

她到达王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殴打和报复德因泽。这个小福晋居然踩着自己上位,在她被离弃的日子里与大汗形影不离,颇得恩宠。阿巴亥愤怒了。

“贱婢!”她骂道:“你给我跪下!”

德因泽哭求着说:“大福晋,我怀孕了!求求您发发慈悲吧!”

她心怀敌意地看着这个丑陋低贱的小女人,妒火使她的眼睛发出可怕的光——像这样的贱女人怎配怀有大汗的子嗣?

“孩子,我的孩子……你这毒妇,你杀了我的孩子……”

德因泽在宫人们的棍棒下尖声惨叫,她的下身流出了一滩鲜血,由此发出惊慌失措的悲嚎。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仇恨的近乎癫狂的光,这使得她原本单薄无味的五官一下子焕发出一种神采蓬勃的魅力。

“我诅咒!”德因泽看着地上:“诸天神佛在上,我德因泽愿意用我孩儿的血,我自己的命,诅咒乌拉那拉·阿巴亥死去,愿其与我一样的失去孩儿!永远和他们天人分离!”

众人吓得捂住自己的嘴,阿巴亥听后一愣,她心中隐隐接到一个微妙信号,提醒她前方十分危险。可是她并没有罢手。

“贱婢,你居然敢诅咒我?”

“不!不……大福晋……”德因泽笑了,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发生一阵又一阵的狂笑。“我是诅咒你的儿子!儿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像是一个滚烫的烙铁把阿巴亥惊得大叫起来,一种愤怒而残忍的表情浮现在她的脸上。

“给我打!”她下令:“给我狠狠的打!”

她已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像上次那样受尽欺辱。阿巴亥以她聪明到近乎狡诈的才智判断出,奴尔哈赤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靠山。与上次不一样,她已深深感到其他贝勒对她及三个儿子不可抑制的敌意了。她要剪除掉这些仇人的羽翼,匡扶自己三个儿子的势力。阿巴亥一心一意,残忍无情地追逐起成为太后的目标。她发誓,只要她活一天,别人就休想夺走她苦心经营得到的地位,休想伤害她用生命去爱护的儿子们。

如今整个天下都是她男人的,自然天下也该是她儿子的!她目前唯一要做的事,便是扶植儿子夺得汗位。阿巴亥一共有三个儿子,奴尔哈赤最喜欢的就是多铎。多铎在满洲话里就是“胎儿”,她的夫君以一种极其宠溺的名字赏赐给了最小的儿子。阿巴亥自己最看好的是大儿子阿济格。她开始不停地张口跟奴尔哈赤要东西,领地、奴隶、封赏、屯田、人丁……到了天命十一年,后金旗主中正白旗的皇太极,辖25个牛录;镶白旗的杜度,辖15个牛录;正红旗的代善,辖25个牛录;镶红旗的岳托,辖26个牛录;正蓝旗的莽古尔泰,辖21个牛录,镶蓝旗的阿敏,辖33个牛录。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立下赫赫军功的将领。可是阿巴亥的儿子们呢?此时大儿子阿济格21岁,统领镶黄旗,辖20个牛录,可他居然比率军从山海关一路打到北京城的杜度分到的还多。而奴尔哈赤最宠爱的小儿子多铎,年仅11岁,毫无军功,却管辖着天下第一旗——大汗麾下正黄旗的15个牛录和新拨出来的30个牛录,共45个牛录,居诸皇子之首。

与此同时,奴尔哈赤也走在一条追逐的道路之上。与阿巴亥不同,他追逐的不是马匹,奴隶,屯田,封赏,他追逐的是功名,成就,帝业,天下。他率领的后金铁骑从辽沈地区逐年往南发展。他牵着缰绳,带领将士们浴血奋战。一种无形的力量催逼他不断蚕食大明疆域。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觉得上天留给他的时日越来越少,他只能风卷残云一样加快侵略的脚步,为他这一生圆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八旗子弟的骁勇善战让他一下子得到无数新的领土和属民,可是奴尔哈赤只懂“打天下”不懂“治天下”,他的统治让无数辽东汉人饿死的饿死,逼死的逼死。奴尔哈赤命令辽东地区实行后金的“八旗牛录屯田制”。这个制度,原本在地广人稀的女真老家是很好的制度,可是在汉地十分难以推广和实施。女真人强迫汉人成为奴隶,任由宰割,稍有反抗,便用武力实行残酷的血腥镇压。为了实行牛录屯田制,奴尔哈赤在1621年的冬天,强令在镇江、宽甸、叆河、汤山、镇东、镇西、新城等地居住的汉民,在寒冬腊月携妻抱子迁往萨尔浒等地,并将原来的房舍全部纵火烧毁。翌年二月初四,他又强令锦州二卫的汉人渡过辽河,前往辽阳。右屯卫的汉民迁往金州、复州,义州二卫的汉民迁往盖州、宁营。广宁四卫的居民迁往沈阳、蒲河和奉集堡。一时间,西起大凌河,东迄鸭绿江,南自金州,北至蒲河,路上全是背井离乡,家产荡尽的汉人队伍。这些汉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男儿受鞭笞,妻女遭凌辱,病弱填沟壑,童婴弃路旁,白天忍饥赶路,寒夜露宿荒。无一例外都是被金兵烧光了房舍,抢走了钱财,如有反抗,一刀杀死。大贝勒代善就曾经在义州,一次性杀死不愿迁居的汉人三千多人。政策之残酷,实在罄竹难书!

再者,后金的“八旗牛录屯田制”,与汉地的经济体系、地理环境、社会生产关系极不相符。这些汉人们被迫迁到外地,无亲无友,无粮无房,甚至连耕地也没有。奴尔哈赤下令与当地居民合耕,引发无数抢地流血事件,极大搅乱了辽东地区汉民的生活。同时,辽东地区的汉民除了纳劳役交地租外,还需要打点公差,打点满人,打点地霸。一遇到战争,又要被抓去服兵役,命丧疆场。满人将汉人视为贱民,动则歧视和辱骂。满语中对汉人的蔑称为“尼堪”,也就是“牛”的意思。充当劳动力的汉人被当他们当做牲畜一样任意打骂,粮食被掠夺,尊严被.凌.辱,妻女遭奸污,辽东汉人的生活悲苦到了极点。奴尔哈赤统治辽阳时期,国家经济崩溃,国内经常出现粮荒。奴尔哈赤下令实行“清查粮食”的办法,每一户汉人必须如实上报粮食的数量,然后按人口分量,多余的全部被上面收走,可是如果汉人缺粮,就要高价与官仓购买,禁止汉人交易粮食,如有违反格杀勿论。天命九年(1624)大.饥.荒时期,奴尔哈赤颁布汗谕,家中无粮可缴的汉人为“无粮人”,下令疯狂屠杀。奴尔哈赤的.暴.政,引发了辽东汉人强烈不满,以至于发展到“不共戴天”的程度。对此,奴尔哈赤非但不加以分析,反而一味认为汉人不服管教。这样的高压政策,导致汉人宁可自缢也不肯归降。据朝鲜史书《光海君日记》记载:“开原城中最多节义之人,兵士及城人争缢死,屋无虚梁,木无空枝,甚至有一家全节,五六岁儿亦有缢死者。”

这样错误的政策,导致民族矛盾空前激烈。到了后期,汉人往水井和食盐里投毒,有的往猪鸭鱼肉里投毒,不少满人被毒死。汉人还不断采用偷袭的方式杀死独自外出的满人。奴尔哈赤十分害怕,下令卖食物的店主必须将名字刻在木石上,立成招牌,购买前必须记下店主姓名。同时禁止满人落单,必须集十人以上才可出行,否则罚银。即使如此,中毒事件和遇袭事件仍然层出不穷。

同时,各个地区不断爆发汉人的大规模武装反抗运动,动则以数万人起。南方没有被统治的汉地,见到辽东汉人的下场,殊死抵抗,当时的后金民族矛盾空前严重,国贫民饥,经济孱弱,南不得进,西有大明,北有蒙古,东有朝鲜,外部有强敌,内部有叛乱。一下子陷入危机四伏的绝路之中。

皇太极是在压抑到极点的状态下回到沈阳的皇宫,他那烦乱的心绪在听见奴尔哈赤的声音时达到了鼎点。大殿里烧着熏香,不用说一定是阿巴亥的主意了。他站在鎏金鼎旁深深吸了一口气,闭呼出,仿佛要把胸中的郁气全部一股脑的给呼出来。

“兄长,你不必担心。”济尔哈朗压低了嗓音道:“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

殿外穿来奴才们的哀求声:“贝勒爷,开恩啊!贝勒爷,不不不不饶命饶命……”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举着一把钢刀,追着小奴才们砍,一个小奴才跑慢了,突然给重重砍了一刀,登时白光一闪,只痛得他“啊”的一声,右肩膀鲜血直淌。

皇太极走了过去,沉声道:“你这孩子,怎么随便砍人?”

那孩子根本不怕他,翻了个白眼,调笑道:“我砍我的奴才,关你什么事?额娘说了,这些汉人奴才们多得跟蚂蚁一样,别说我砍他,就算我杀了他,阿玛也不会说什么!”说着抡起刀又要砍人。

皇太极一个冷笑,抽出自己的佩刀,“哐”的一下,击中那把长刀,那孩子虎口骤然一疼,大叫一声,钢刀震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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