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2)
林暹微愣, 有些无措。鹫儿识眼色, 转身躲入书斋。门刚翕上, 陈婉儿就到了。
“表兄,你怎么站在这儿?是在等我吗?”
陈婉儿笑靥如花,未察觉异样。
林暹如梦初醒, 有意无意地朝窗处瞥了一眼,还好没见人影。
他扬眉浅笑, 柔声道:“我正好要走,没想到你来了。”
陈婉儿半低着头, 从婢女手里接来食篮, 娇羞地说:“刚煮了红豆汤, 想让表兄尝尝。没想来得真不巧。”
林暹岿然不动, 与平时不太一样。
陈婉儿似乎嗅出些端倪, 不由探头朝书斋张望, 好奇地问:“表兄是在会客吗?”
林暹犹如惊梦,忙说不是。
“这个重,我来提吧。”
林暹接过食篮。
陈婉儿不想让他受累, 非要把食篮接回来。
“还是我来好了。”
两人为了一个篮子互不相让。不得已,林暹先退一步, 说:“放到里面去好了。”
陈婉儿点点头,而后随他入了书斋。进门时,她鼻子轻嗅, 目光不太, 安分。
“怎么了?”
林暹很镇定, 上前翕起窗户。
陈婉儿见房中无人,终于把疑心放下了,可是刚才进门的时候明明有别的香气。
陈婉儿很多疑,不过见林暹坦荡,她又觉得自己不该怀疑他,因为天底下没人比他清冷了,房中这么多貌美婢女,也没见他多看一眼。
陈婉儿心中有愧。她为了赎罪,更加想讨好他,迫不及待打开食篮,要盛上一碗红豆汤。
林暹婉拒道:“不了,还是等我回来喝吧。我得去给母亲请安了。”
陈婉儿不悦,但没做表示,眯眼笑着道:“我陪你一块儿去。”
林暹不能说不就与她同行。
陈婉儿一路紧跟,像是怕他走丢。从小到大,她都是这么陪着他,甘愿做一抹影子。可是谁都不喜欢不属于自己的影子,甚至是害怕它。
林暹知道陈婉儿的心意,但这么多年了,他的心却从没动过。
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他做主的权利,而且自始至终也没人问过他喜不喜欢陈婉儿。如果有人问,他一定会说不想娶她为妻。
林暹没得选,他书读得多了,只懂忠孝仁义,不懂考虑自己。
林暹携陈婉儿见过林岳氏。林岳氏见他俩感情甚好十分高兴,笑眯眯地携起婉儿的手,对爱儿说道:“今日婉儿还来问我你爱吃什么羹汤。你瞧,多么体贴的人儿。”
林暹莞尔颔首,举止就犹如礼书所示,温文尔雅,气度不凡,但他心里却在掂记书斋,猜想刚才鹫儿躲到哪去了,会不会被别人瞧见。
林岳氏又了几句话。林暹心思飘忽不定,没听,只顾着点头。
林岳氏以为儿子满意,于是就拉起他的手覆在陈婉儿的手上,认真叮嘱道:“婉儿这么好,你可别欺负人家,懂吗?”
林暹如被人提筋,微颤了下。缓过神后,他不由看了婉儿一眼。陈婉儿羞涩地低头,眉眼沁出欢喜。
林暹再次认命。他半垂着眸,郑重其事道:“娘的嘱咐我定放在心上。”
陈婉儿被他感动了,眼眶微微泛红。林岳氏欣慰一笑,轻拍两人的手,自以为牵了段好姻缘。
林暹坐了好一阵子方才回去。路上,他不禁在想母亲的叮嘱,以及林家对他的期望。这担子太重,他分心不得,更要端正自身,以做表率。可是一回书斋,他的心绪又乱了。没想鹫儿还在,手里端着竹简,看得津津有味。
林暹刚受过林岳氏教导,自觉要摆正身姿,心无旁骛,而眼前这人就是块绊脚石。
林暹恢复冰冷神色,口气不善地问她:“你怎么没走?”
鹫儿本是笑眯眯的,可闻他这粗暴语气便敛了笑,似乎是被吓住了。
林暹眉头微动,不忍,但想到自己身份便决心切断歪念。
“把书放下。”林暹朝她寒声喝道。听来像是她辱了他的东西,所以他才那么生气。
鹫儿受惊,手一颤差点把书掉在地。
林暹横眉竖目,毫不客气地从她走里夺走竹简。
“这里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放你进来了,你还乱动我的东西,真是无礼!”
他迁怒于她,只因为她触动了他的禁地。
鹫儿眨两下眼,很天真也很无辜。
“是它自个儿掉下的,我只是捡起而已。这也算乱动的话,你应该早点说才对。”
“你……”
林暹说不过她。她没错,是他理亏。
鹫儿似乎不知道他在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娇俏。她指着书柜上的如意袋,说:“这里面的明目茶,不知大郎可曾试过。”
林暹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如意袋好端端地摆着,是他舍不得喝。
他眼色变柔了,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依然装出生硬模样,说:“没喝过,我也不想喝,你还是快走吧。我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以后别走错路。”
“没喝过,那更要试一试了。”
鹫儿似没听见逐客令,自顾自地取下这枚布袋,从里面拿出两小包。
她笑着道:“大郎若是不介意,我替你点茶。”
鹫儿没等他回话便卷袖净手,煮水烹茶。
林暹想说“介意”,但是开不了口。见她雀跃,他不忍再拒,于是坐到书案前,端正姿势开始看书。
林暹的心有点乱,半个字都念不进去。他时不时地睨鹫儿摆弄瓷碗,看着她的巧手变成“玉莲”,轻旋后又成“蝶翼”。
“好了。”鹫儿转身,捧来茶碗。
林暹匆匆收回目光,僵硬地道声谢。浅尝一口,茶味清淡,微微有丝凉意,正好能解久视之乏。
林暹莞尔而笑,道:“这茶的滋味挺特别。”
“嗯,我是特意为了大郎配的。”
鹫儿有意这么说,不等林暹有所反应,她便装出羞怯模样,半低下头。“这话说得不妥,大郎莫要误会。”
林暹心弦微颤,忽然有些不自在了。他捂嘴轻咳,十分勉强地说了句:“劳你费心。”
鹫儿一笑了之。“大郎是兄长,这么点小事是应该的。若大郎喜欢这茶,我改日再配几副。”
林暹被强行摆正了位置,一下子不太适应。他想起鹫儿称林逸“二郎”,从没唤过“兄长”,为什么到他这里就不一样了?
“不用了。”林暹沉下脸,说得干脆。“请你以后别来扰我。”
鹫儿闻言微微一愣,渐渐地露出伤心之色。她抿起嘴,噙着泪,起身走了。到门处不禁回望,一双眼似在说:“为何你也这样对我?”
林暹见之心似被狠揪了下,可他半句未说,一本正经地低下头继续看书,孤高得无可救药。待人走之后,林暹心绪越来越乱了,他带自己藏身于书内,心里默念: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恰好有人敲门,很合时宜地把他从囹圄中拖了出来。
林暹镇定自若,起身开门,心里想着会不会还是那张脸,结果抬头见到的是周管事。
周管事揖礼道:“大郎,通判家公子来了,特意来找您的。”
林暹颇为意外。他与宋敬亭不过三面之缘,他突然跑来找他干嘛。思忖再三,林暹颔首道:“我马上就去。”
话落,他转身齐整衣冠,眼角瞟到七倒八歪的竹简不禁烦闷起来。深吸口气,故意不去多想,而后出了书斋。
宋敬亭在德馨堂。林暹到时,他正端坐在椅上品茶,一袭青袍修身,发冠华而不俗,不熟悉他的人还以为是哪家世家贵公子。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几个字对宋敬亭而言再合适不过了。
林暹不喜欢此人,但碍于他爹与林家的关系只好招待。宋敬亭见到林暹还有所收敛的,至少不像元宵那夜狂妄。
宋敬亭深揖道:“林公子,有礼。”
林暹莞尔,恭敬回礼,随后二人分宾主坐下。
林暹问道:“不知今日宋公子有何要紧事?”
宋敬亭朗声大笑,戏谑道:“怎么,一定要有事才能来吗?”
“当然不是,宋公子您想多了。鄙人只是好奇而已。”
宋敬亭闻言勾起唇角,分明是看不起人的意思。他摆弄盘中几粒枣果,懒洋洋地说道:“我母亲今日上门拜访,那里都是女眷,我呆着也不方便,所以来找你了。”
林暹可不喜欢被人拿来消遣,无奈人家爹是当官的,他这商贾之子不得不给几分脸面。
既然要消遣,那就好好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