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1 / 2）

苏玦十分喜欢她方才不知所措的表情，像是真在为自己的食量感到抱歉一样。他慢慢笑了起来，道:“不，没有。我是骗你的，盛京是做不下去了，所以为师把手伸了出去，树根一样，扎得更深、更长。”

顾玖不敢想象，苏玦口中的“更深”、“更长”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她并不是很想关心，只觉得习武之人不该对金钱有过多的欲♂望，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又搁了下来，想了想还是问道:“我们需要这么多钱吗？”

“为什么不呢？”苏玦看向她，像教书先生一般耐心的解释，“谁会不喜欢钱呢？它就放在那里，离得不远伸伸手就能够到，那为什么不去拿呢？”

顾玖趴在桌子上，闷闷的一声:“可我就不喜欢钱呀，师父你还说别人俗，到头来你才是最俗的那个。”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爱端着清高的架子，做出特立独行的模样。顾玖一向是不知事的，她向来被保护的很好。苏玦低头一笑，也不再与她争辩，换着法哄她:“你知道的，为师武功已到瓶口，再有多的也装不下了。有了金钱，重振八荒盟不也很好吗？再者，将来整个武林都是你的，天上的月，地上的星，想要什么尽可拿去，为师不过是你的铺路人罢了。”

顾玖偏过头来看他，眼神懵懂无知，仍是个天真孩童的模样:“师父为何总说这些话，江湖为何会是我的，不该是师父的吗？”

苏玦笑道:“现如今的武林已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就算还是，可人总会老，也会死。你比我活得长，为师希望将来你能接管八荒盟，让它的荣光比往日更盛。”

顾玖觉得那样太累了，又换了个方向，脑袋埋进臂弯里，小声嘀咕一句:“其实我觉得现在的八荒盟也挺好……”

这话便是辜负了苏玦的期望，他冷了眉眼，正要说她忽听得外面脚步声便打住，又掀起兜帽盖上。来人敲了敲门，堆着笑进来:“二位久等了，先上了本店的招牌菜——乾坤鸭。”

顾玖瞬间便来了精神，方才的事都抛到了脑后。见此苏玦也只好翻过，留到下一页再说。

送菜的小厮一合上门，还未走远便低低骂了句脏话，怪不得要叫他来送菜，还以为是个心善的肥羊，原来是个不详的怪物，“啧，真晦气。”原是他看到了苏玦未遮好的银发。

“啊哦。”顾玖含着筷子，飞快得瞥了苏玦一眼。习武之人，五官总比常人更灵敏些，那些话她都听得见，苏玦怕是更清楚明白。

苏玦的确听见了，可他仍旧十分平静，瞧不出半丝的怒气。他熟练得分开鸭肉，热腾的蒸汽便和着食物的浓香扑面而来，乾坤鸭自是内有乾坤。苏玦夹了一块给她，余光瞥见她还在看自己，搁下筷子:“总瞧我做什么，想看为师会不会生气？”

顾玖连连点头。苏玦又说了那个字，“俗。”说完便再没别的了。他不会在没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节外生枝。而做出这种事的人，就是“俗”。顾玖扒着饭吃了两口，忽然就明白了。原来苏玦所说的“俗”远比她口中的要真切多了，沽名钓誉、装模作样，俗的原来是她。

“师父，有点腥，还是你做的好吃。”她说得又轻又软，巴巴得看着苏玦，像个知错的孩子。

从聚全楼出来时已是亥时，外面一个行人也瞧不见，门口的灯光也暗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只听得见远远的梆子声。苏玦将马暂时寄养在了聚全楼，给了小厮一锭银子做报酬。

“哟，谢谢爷咧。您等着，这天黑路滑的，我给爷找盏灯去。”这小厮是个眼生的，年纪不过十五六，也不装模作样，高兴就是笑，脸上乐开了花，利落得将银子揣进了怀里。

苏玦道了声谢。顾玖撑得肚子圆滚滚的，一时后悔极了，只觉得最后一道菜是真不该再吃的。一吃得饱饱的就开始犯困，如今时间也不早了，她打了个呵欠:“咱们快些走吧，其实不要灯也看得见的。”

苏玦摸了摸她的头，声不大:“你我自然是瞧得清的，为师是怕别的人会看不见。”

顾玖摸着肚子，昂起脑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忽的起了阵冷风，扬了屋檐上刺客的发带。乌云移开，露出接近圆满的一轮月，莹莹清辉就落在那方屋顶上。

章华君额头便滑下了几滴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