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1 / 2)
顾玖被哄得很开心,头却摇得像拨浪鼓,咯咯的笑得欢,牙龈肉都露了出来:“才不好呢,师父你又骗人,你才不需要我保护呢。”
苏玦笑了笑:“真是瞒不过你。”摸了摸她的头发,拂了袖继续向前。
绕过几丛灌木,忽然就发现了足迹,看深浅约摸是个肥家伙。苏玦停了脚,顾玖也跟着蹲下来,解开绳索,将东西依次递给他。
下好套,苏玦在怀里摸了摸,顾玖好奇的凑过去,冷不丁一瞧,竟见他搜出半截胡萝卜,扔向捕器,当做诱饵。
顾玖愣住了,心说胡萝卜你都能装,那为什么总把东西都扔给我啊?她心里闷闷的,又觉得日子苦得没了边。
掩去足迹,苏玦牵着她的手转身离去。还未到木屋,一股香甜的味道扑了过来,顾玖嗅了嗅,松开他的手奔了过去,惊喜的欢呼:“我的烤地瓜!”
她推开门,只见一堆还带着几点猩红的炭堆里,躺着一大一小两个地瓜,被刚好的余温烘烤着,黄色的皮皆已翻卷开,看得见里头沙软的肉,熟的透透的。
苏玦这时也过来,抓了一抔雪:“过来。”顾玖摊开手,融化的雪水滴到手心里,冰冷已去了大半,冬季里只觉得有些凉。
“去吧,别烫了手。”
顾玖小跑过去,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戳,果真不怎么烫了。拿起一块大的递给苏玦,自己抱着小的撕开皮啃了起来。
苏玦靠着门框,慢条斯理地撕着皮。他从不束发,银发垂了几缕在胸前,映着莹莹的雪光,像宝石逢了光,生出一圈淡淡的晕辉。
地瓜又烫了起来,顾玖捏着它跑到屋外,手掌在雪地上蹭了蹭,直到觉得冷透了才拿起来,迫不及待的去抓结果就像是碰到了热铁,反射性将它丢了老远。
苏玦抿了唇,目光微微垂着,仍在专心手里的东西。他撕下最后一张皮,自己也不吃,递到她另一只手上,揶揄她:“可见凡事做得太过到最后都不会太好。”
顾玖眼瞅那块地瓜掉进雪里,十分可惜,接过来闷闷地咬了一口,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觉得烫了便去摸摸雪,时间却再不敢长了。
她一口接一口吃着地瓜,肚子里有了东西,什么也觉得不重要了,整个人靠在门槛上,背仍是直的,目光放到了外面,犯起了呆。
门外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景色,一眼望去,满目雪白,独悬崖边上有一株半枯死的树,早年还见过它开花,自从四年前的雷雨夜后就再没了生机。
而那年的雷雨夜……
顾玖动作慢了下来,看向苏玦,他仍靠着门框,背脊较之前直了几分,眉眼仍是那双,神情也半分未变。忽地扑了阵风,吹起地上一层雪花,也拂起他极长的银发,纠缠着,却始终未遮住他的双眼。
天晴了,放眼望去,山腰的滚滚乌云散了大半,只剩几缕稀疏的云雾。透过它,便瞧见了梁国的盛京,以及坐落于中♂央线上的巍巍皇城。
苏玦的目光就落在那里,像一发冷箭,翎羽上还染着旧年的血,天边亮晃晃的,他的眼仍旧是暗的,黑沉沉的、还累着昔日的仇,像一潭死水,千万年也刺不破。
顾玖瞧得急了,连地瓜也不要了,爬到他身边缩成一团,像个冻猫崽子,她心里着急,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话,却正合了苏玦此刻所想:“下山吧师父,我们下山吧。”
“下山?”苏玦亦觉得吃惊,回头看了过来,“哦……上元节,那就去吧。”
顾玖正为方才的冲动后悔,没料到苏玦真就这么同意,也吃了一惊。多年不曾下山,她也许久没见梁国的人文风貌,此刻欢喜得笑眯了眼:“山上总是要冷些,也不知道城郊的杏花开了吗。”
“城郊的杏花?”苏玦想起了往事,垂目笑了笑,“那是为师第一次见你的地方,正值初春美景,甚好。”
“弟子也记得那日,那时我们还和……”顾玖及时止了。她本想再多回忆下往日能下山时那段的日子,那些话都到了嘴边,可想到那人便都咽了下去。
顾玖与苏玦相伴数载,她固然能知晓苏玦几分,可苏玦却将她看了个透亮。单刀直入地问:“你想他了?”
“弟子只是想起,并不是想他。”顾玖忙道。
苏玦却容不得她想起,又加重语气问:“他姓什么。”
“姓白。”顾玖道。
“你呢?”
顾玖双眼仍旧清亮,声音软软的:“我姓顾,叫顾玖。您为我取的,说有了新名字,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苏玦“嗯”了一声,向顾玖伸开了手臂,他终是存了些愧疚,声音也软了下来:“原只想教你读书写字的。”
顾玖靠了过去,却也只是轻轻挨着。她想起后山曾有个被扔下悬崖,喂了野狼的女娃,她叫闫雪,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苏玦拢了袖,像一座山任由她靠着。良久,他低下头,眉宇间似有解不开的心事,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是暖的。
“为师教你杀人,你觉得苦吗?”
“杀人不苦,被杀的才苦。”
苏玦大笑,沉沉吐出二字——年少,问她:“若生是场折磨,死何尝不是种解脱?”
“还有人不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