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求娶（1 / 2）
那书生家里从寂静到喧哗，都被王灵和裴晚云抛在身后。
裴晚云轻笑：“白天才拜谒孔庙回来, 路上又随意进了一家小店, 勉励恢复生活的商贩。晚上马不停蹄, 把这桶灯油送完，明早整个成都府都会传扬陛下看重寒门学子。”
“阿姊错了，可不是随意进了一家小店。他们家当年随着昭宗从洛阳迁到蜀中, 又历经王衍、王建、孟知祥，再多战火多没摧毁这家人的脊梁。我就爱这样的小人, 一碗汤面, 足以让人欢喜。和当年巷口那家鸡汤面一样，让人暖心。”王灵扬眉，“再则, 我不是深夜悄悄送灯油吗？”
“是啊, 穿着龙纹常服, 带着侍卫兵丁, 悄悄送。”裴晚云笑他掩耳盗铃，作秀一把好手。
王灵也笑, 并不答话。当年还是百姓的时候，他也被这样的手段感动过。或者说, 无论什么手段，只要达成目的, 就是好办法。
寂静的街巷, 只有轻微的脚步声, 桂花香在空气中缓慢游弋。
“你与以前很不一样。”裴晚云轻叹。
他们自重逢之后, 还没谈到过去。
“当年我奋力挣扎，为自己，而今我早已把眼光从自身及家国、及百姓、及天下。我始终没忘当年自己是怎样的绝望，只盼着在我的治下，没有如我一般的人。”王灵声音空灵，静静洒在这静夜里。
“这很难。”
“我知道，可还是想做一做。若我不行，还有子孙。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涉及子孙，裴晚云不好接话。王灵却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道：“可惜，在我的子嗣里，还没有看到有大才之人。老三家的椒儿勇武，颇有他爹的风采；子由的儿子聪慧，小小年纪已经能和宿儒辩论；仁哥儿也是好孩子，下一辈中，他可为首。”
“夸奖了，大公子文质彬彬，二公子悍勇无畏，三公子、四公子也各有长处。只是你这做父亲的，恨不得他们是天下最优秀的人才，这才求全责备了。”裴晚云揶揄，“不着急，你我小时候也不是什么大才。”
王灵噗嗤一声笑出来，“是啊，再看看。这些年，你也很不一样。”
“谁能不长大呢？”
“他想必是个好人。”王灵第一次与裴晚云谈到亡夫，王灵也查过李一文。你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好人，符合世人对君子的所有想像。不必看情报，只看裴晚云如今，王灵就知道那一个好人。裴晚云如今不再天真，却保持善念；有灵光一闪，更有脚踏实地。若不是他的丈夫是才干、智慧、宽容、善良无一不缺，不会把她熏陶成如今的优秀模样。
“是啊，好人。可惜好人不长命。”裴晚云尽量不让自己去想李一文，逝者已矣，生活还要继续。李一文无一处不好，就是太短命。想到过往闽地那些日子，真是金子一般闪闪发光。
“刚刚说到要实现心中所想，很难。所以，阿姊愿意来帮我吗？”王灵又话话题转了回来。
“这是我正在做的。”
“不一样。”王灵摇头：“登基之后，充实后宫的折子在我案台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叠。阿姊，当年你走的时候，我曾承诺，汝归，吾娶汝。后来你回来了，我愿意给你一份依靠，只要你觉得安全。李敬仁如今执掌水军，我信之、爱之。而今，我还想再问问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又只能听见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响，许久，裴晚云才道：“是我的错，我嘴上说着划清界限，实际却仍旧仗着你的庇护过活。我不愿仰人鼻息，却又没本事自立，是我误了你。如我这般耍手段的女人，实在不是好妻子人选。”
“阿姊总是这般妄自菲薄，有着圣人一般的道德观。如阿姊这般严以律己，天下绝大多数人都该去死。”
刚刚死去的李存勖，他的刘皇后当初不过妾室。李存勖登基之后，以庶压嫡，刘皇后仗着生育长子，仗着李存勖宠爱，大肆敛财，士兵饿死，她仍旧拿金丸打猎。他们脚下的蜀王宫，曾经住过徐氏姐妹。大徐氏诞育亡国之君王衍，小徐氏以美貌著称，人称花蕊夫人。两姐妹卖官鬻爵，怂恿王衍出游，大肆盘剥百姓，直接造成蜀国灭亡。还有，裴晚云曾经生活多年的闽地，陈金凤一男宠之女，先为父亲妾，后为儿子妻，可惜没有武皇的手腕，不过沦为一艳情主角。
贤名远扬者也有，契丹萧皇后，亲自帅兵出征，军政一手抓。如今耶律阿保机亡故，她临朝称制，执掌军国大事。这样贤德又能干的女人，也曾坑杀无辜汉人百姓，手上满是鲜血。
为王为皇者尚且如此，民间乱象更多，在乱世，人们耗费心力只为活着。若人人都如裴晚云一般，秉持着圣人的道德情操，那还过不过日子了？
裴晚云轻笑，她大约知道王灵腹诽自己的酸腐固执。话说到这份上，只能说实话了。“我不会做妾，也不会与人分享丈夫。”
裴晚云以为这是石破天惊、平地惊雷，王灵却淡定的眉毛都没挑一下，“早猜到了。”
从李一文的先例，再联想她平日言行，王灵怎么可能看不懂。“世家贵女，常有如此骄傲者。阿姊才干容貌都不缺，自然有骄傲的本钱。”
别以为此时的女人都是三从四德，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词还没写出来，但奉行的人已经不少。
“所以——”裴晚云摊手，不管别人如何非议她拿乔、不知好歹，她若是把自己过的泯然众人，岂不辜负这辈子。
“阿姊等着看吧。”
裴晚云一惊，“我不是在暗示你杀人。”上次王灵让她等着，没等两年李昭阳就自杀了。现在又让她等着，王灵后院还有四个妾室呢！
“阿姊想到哪儿去了，我明白你，你却不明白我。若真背上人命，你不会回头。”就是李昭阳王灵也没有杀她的意思。当初留着李昭阳，只因为她是两方枢纽。如今李昭阳想归家，有李继珪这个兄长在。想和离，王林业不吝啬钱财，她带走嫁妆和多年积累，足以自立门户。亦或者她要再嫁，王灵也不会在意。天下再嫁的妇人多了，为后为妃者，再嫁的也不在少数。差点成为蜀中之主的孟知祥，生母不也是李存勖宫人吗？
“蜀中已经基本平定，趁着北方还未下雪，与李唐之间，先打几场胜仗奠定基础才好。李唐毕竟是你旧主，若是李嗣源反应过来，真处死了杀害李存勖的凶手，你的大义名分就站不住脚了。”裴晚云突然说起的朝政。
“不谈政事，北方有老三在，我放心。”王灵送完了一桶灯油，勉励了城中熬夜点灯的寒门学子。
“只为寒门学子添灯油，世家大族又要闹了。”
“想想匍匐蛇形的王承志吧，我没杀人，世家高门已经感恩戴戴了。”王灵挑眉，“找不到话题就别说来了，说好不谈政事，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