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1 / 2)
天佑二十年,晋王李存勖接受诸镇劝进, 在魏州称帝, 改天佑二十年为同光元年, 沿用“唐”为国号,追赠父祖三代为皇帝,与唐高祖、唐太宗、唐懿宗、唐昭宗并列为七庙, 以表正统,邀请天下诸侯观礼, 王灵亦在其中。
王灵已坐拥三镇重地, 论情论理都该称王,可他依旧安分的做着自己的节度使,好似全无野心。此次观礼, 蜀王、楚王、闽王等等诸王都派了世子、儿子、重臣来观礼, 两不相帮。在晋王, 哦, 在唐帝和梁帝的争霸中,他们袖手旁观, 谁赢了都不妨碍他们的地位,谁赢了他们都能俯首下拜, 上贡称臣。
大典过后,新晋唐帝分批接见了来观礼的诸王, 王灵外有实力、内为姻亲, 自然是第一批参加的, 这样的小宴是亲密的体现。
李存勖高坐上首, 褪了冠冕,只用九龙金冠束发,脸上俱是笑容,亲切和蔼,一点也看不出铁血治军的模样来。
“今日在座都是自家兄弟子侄,不必拘礼,来,满饮此杯。”李存勖举杯,众人山呼应和,声如雷霆。
“辰云,初到太原府,可有不适?北方风沙烈,可不能吹坏了面庞,否则,侄女儿岂不怪我。”李存勖玩笑道。
“如归家中,无有不适。”王灵起身,恭敬道:“陛下以为臣初至,臣斗胆要驳一驳陛下。天佑四年,臣途经潞州,助当时涉县县令徐鹄之抗击梁军,蒙先帝旌表为义民。天佑八年,臣受陛下册封,为安远节度使,许以宗女,何其幸之。臣早把陛下当做至亲,唐国当做家园。”
“好!若天下臣民均如卿之忠诚勤能,朕无忧矣。来来,快坐下,此乃家宴,不必拘束。满饮,满饮。”
“却之不恭。”王灵一口干了杯中之酒,又倒满上寿:“今日在座,都是辰云长辈。永王殿下乃我岳父,陛下臣就斗胆称呼一声伯父了。”
“好,好,还自称臣做什么,一个女婿半个儿,当自称侄儿才是。”李存勖摇头晃脑,“唉,只恨三弟手脚快,白白得了这么个好女婿,悔矣,悔矣。”
“哈哈哈,陛下真龙天子,英明神武,处处高出我们兄弟,只这选女婿的眼力,弟弟当真自豪,谁能比得上呢?”新鲜出炉的永王李存霸哈哈大笑。
“三哥,你也太不仗义了。当初你这女婿不还是陛下替你挑的吗?说到底,还是陛下眼光好。”
“好你个李存渥,让我高兴高兴都不成,专拆我台!”李存霸佯怒,李存渥连忙作揖。几位王爷笑闹一气,气氛更显热切亲密。
敢在这小宴上说话的人,都是自认有这个脸面,一言一行,无不含沙射影、意有所指。别以为这些年过半百王爷是省油的灯,沙陀人怎么了,军汉怎么了,拐弯抹角起来,比引经据典的文人还酸。
“若不是辰云贤侄说起,朕都不知还有徐鹄之这等勇武抗敌、举荐贤良之能臣。这徐鹄之如今官至何等?”李存勖笑问左右。
谋臣郭崇韬提醒道:“已做了潞州别驾。”
“徐卿为朕引来金凤凰,区区别驾不足以彰其功劳,升做潞州太守,掌管潞州军政大事,盼再为朕引荐贤才。”
众人都赞陛下英明神武,王灵亦是感激涕零。他不过略略一提,陛下就这样重用提拔,还不是看他的面子。
一场小宴热热闹闹开下来,宾主尽欢。
第二天一大早,王灵又进宫请见。
李存勖揉着眉心道:“贤侄也忒早了,可见昨晚喝得少了。”
“足见有岳母关爱,是要占些便宜。郡主体弱,未曾同往。昨夜,侄儿歇在岳父家中。岳母大人慈爱关怀,狠狠饮了一大碗醒酒汤,今日头也不疼了。”王灵言语之间是肉眼可见的亲密,还玩笑要替李存勖向岳母讨要醒酒汤的方子。
“那你这一大早的来做什么?”
“侄儿有私事求伯父成全呢!”
“哦,什么事儿?”李存勖来了兴致,以亲属称呼,想必不是正事。
“此战灭了梁国之后,侄儿请战再伐蜀王。伯父是知道的,侄儿原籍神京,在父辈早已迁居蜀中,若无蜀王倒行逆施,侄儿此生不过安心老死蜀中罢了。如今父母兄弟皆丧命蜀王之手,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李存勖没想到他是来请战的,更没想到是这遥不可及的战争,失笑道:“梁国虎视眈眈,朕倾一国之力尚不敢称完全,你倒好,连以后的事情都计划好了。难不成灭梁在你看来已是板上钉钉?”
“正是!梁王昏庸无能,诸子夺位,朝政废弛,纲吉败坏,陛下大军压境,臣从旁辅之。周遭蜀王、楚王、吴王不敢掠其锋芒。陛下大胜而归,如在眼前。”
眼前之人言之凿凿,让本心存不安的李存勖都忍不住开颜。他敢称帝,正是抱着决一死战的决心,可到底能不能打赢,他也说不准。在这乱世,每一次上战场,都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心。若是能胜,他也的确有征伐蜀国之心。李存勖仔细端详眼前的人,他素来喜好亲自冲锋陷阵,王灵打仗亦是身先士卒。他喜欢唱戏,王灵更是伶人出身。一个处处与自己相近的孩子,如今待自己更是犹如子侄,让李存勖如何不喜爱他。
李存勖笑道:“借你吉言。”
“那陛下可是应了?”王灵眼含期盼。
李存勖忍不住闪身这两眼湿漉漉的,活似他的战马。咳咳,李存勖笑道:“若是能灭了梁国,自然让你报仇。”
说完又觉得自己答应得太快了,补充道:“你从蔡州进军,协助我军攻破开封,你可愿意?”蔡州不靠近蜀中,地盘又大,其中藩镇势力名义上还在梁帝统治之下,实质已是各自为政。攻打这里,是为了拖住梁军有生力量。但王灵的军队不能参与攻伐开封府的战役,如此一来,损兵折将为他人做嫁衣裳。灭国之战的荣耀与利益,王灵统统享受不到。
“臣愿意!”王灵恭敬拜倒:“只要能报父母血海深仇,臣做什么都愿意。”
“好极,好极,有你这样的能臣干将,何愁大业不兴!”李存勖拉着王灵又要喝酒。
王灵婉拒:“出门之时,岳母大人叮嘱,切不可饮酒伤身。”
李存勖哈哈大笑,笑他敬畏岳母,不是真男儿。
“侍奉岳母如同生母,侄儿已尝过子欲孝而亲不在的苦楚,更该珍惜。”
从王宫告退,回去的路上,又买了太原府最有名的蜜饯果子带回去。永王妃尝过之后连连赞叹,说比府上蜜煎局做的都好。又道,府上这么多孝子贤孙加在一起,都不如王灵一个孝顺。早起请安,时时问候,不仅记得她老人家爱吃什么,爱穿什么,甚至在在妆容上都能参详一二。
永王妃已是老妇人,与王灵并无避嫌的需要,经过永王妃的宣传,王灵孝顺之名在太原府传开了。
也有人腹诽王灵没有骨气,已是坐拥三镇的一方诸侯,却还是奴颜婢膝。当真是穷人乍富,穿上龙袍都不像太子。
王灵只当这些人是放屁,仍旧满大街收罗好吃的好玩儿的奉给岳母。永王府办大宴,他也毫无架子,站在门口,同永王诸子一同迎客。永王妃真真把这姑爷捧在手上,她信王灵是真的孝顺她。永王提醒她不可沉迷的时候,永王妃是这么说的:“王爷只说小心有诈,却不知我一个老妇人,女婿能图谋什么?昭阳不懂事,这么多年,女婿可有薄待他。外孙仍旧更在他身边,受他重用。每年节礼何曾简薄?待你我何曾无礼?一年是装相、两年是欺瞒,这十多年过去了,难道还不是真的。就算不是真心,装一辈子,又与真心何异?”
永王李存霸想着这些年王灵孝敬,他在诸兄弟中能脱颖而出,备受重用,与他这贤婿分不开,也被王妃说服了。
永王妃又道:“你们男人只看战功,我们女人才会看人心。若是敷衍我等,随意寻些奇珍异宝就是,交给下面人办了,我也承他的情。可这蜜饯果子哪一样不是我爱吃的,寻来的衣裳首饰哪一件不是我这等年纪的妇人堪用的。贤婿说了,他父母为逆王所害,只把我等当亲娘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