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难题（1 / 2）
两人分宾主落座，一时沉默。想象中, 久别重逢, 该有说不完的话, 事实上，谁都没有先开口。
论礼，深夜, 孤男寡女不该共处一室。论情，他们又好似有这样亲近的资格。如此不尴不尬坐着, 半响, 两人又异口同声问道：“过的好吗？”
裴晚云轻笑，“你应该过得很好吧。”
贤妻美妾，坐拥三镇重地, 名扬天下, 威势赫赫, 曾经欺辱你的人匍匐在你脚下, 权势、美人、金钱、珍宝，唾手可得。
“不太好, 只兄弟在旁，略有慰藉。”
怎么会好。我的妻子瞧不起我, 我的妾室攀附我，我的父母早已斩断血脉亲情, 甚至, 我重生以来心心念念的陛下也再不复当初模样。
“你呢？听说, 你不太好。”王灵也轻声问道。死了丈夫, 这就是天大的不幸。更遑论丈夫是被兄弟害死的，她又为夫家不容。王灵了解她，若不是山穷水尽，不会向自己求援。
“挺好的。”裴晚云微微一笑，轻轻把碎发别在耳后。我曾浑浑噩噩又天真自傲，终于在闽南找到了融入世界的方法。我有幸遇上了天下最好的男人，他是我的丈夫；我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他是我的希望。我还有母亲、还有弟弟、还有弟媳，都是知心人。
“那就好。”王灵点头，尔后又沉默起来。
王灵从战场上疾驰而来，日夜兼程，并不是来这里静坐的，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满腔话无法说出口，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无措了。
裴晚云起身，从妆台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匣子，推给王灵。“这是晒盐之法，日后你若打到海边地界，用此法可成倍批量产盐。”
“我不是来要这个的。”王灵并不接匣子，只静静看着她，“阿姊走的时候，我曾说过，阿姊若归，吾聘之。”
“少年玩笑话，难为你还记得。”
“不是玩笑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你有妻子，有妾室，儿女双全，这些你记得吗？”
“娶李昭阳非我所愿，天下皆知，这么多年，李昭阳从未出席大宴，一直静养在佛堂。”
“可她仍旧是你的妻子。”裴晚云冷静指出，“阿灵，你我如今都不是蜀中少年，旁人投其所好，会说一些似是而非误导的话，包括阿铸。有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当时不是我亲身经历的，而是他们口中那样情意绵绵阴差阳错无奈分离。可你我清楚，不是的。我们只是志趣相投，一起做过生意，而后理念不合，分道扬镳。从头到尾，何来私情？”
“阿姊愿是如此想的。”王灵呐呐，眼中似有润意。
“不然呢？”裴晚云回以微笑。
“我向你求助，是相信你的人品，看重你的能力。你建立的缫丝厂、棉纺厂中，多有任用女子，女官脱颖而出。我希望你看中我的能力，欣赏我的才华，为此给我一席之地，助你征战各方。”
“你把我当主公？”王灵反问。
“是啊。不知主公可否容我一试。”
王灵又沉默了，半响才道：“阿姊的才干，我是知道的，都依你吧。我先走了。”
王灵起身，轻甲行动间碰出金属特有的声音，在这深夜，尤其清脆。
送到门口，裴晚云轻声道：“人，都该朝前看。一时不甘，终究会过去的。”
王灵侧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十分不满她能如此轻描淡写说出这等绝情的话来，全然推翻一切。真是个狠心对女人！王灵恶狠狠道：“不是不甘。”
在世人眼中不幸背井离乡、丧夫守寡的裴晚云始终微笑以待。被人世人钦羡仰慕的王灵却曾泪湿眼眶，愤愤而走。
王灵大步出了院子，裴铸等在这里，送他出了宅子。宅子外面是静默无声的士兵，数百人，着黑色衣甲，□□骏马也无一声嘶鸣，静静等在漆黑的夜色中。马匹眼睛反射着幽幽冷光，如同地府爬出的鬼差阴兵。裴铸看着这些鸦雀无声、令行禁止的士兵，才知王灵名扬天下，绝非无因，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马蹄上都包着棉布，数百人、数百匹马，一同踏步，没有哒哒的马蹄声，只有隆隆闷响，如同踏在心上。
裴铸看着王灵那队人马完全融入夜色之中，才快步回了宅子。“阿姐，安远节度使来做什么？”
“没什么，快去睡吧。”
“我们不去复州吗？”
“为什么要去复州？”
裴铸不理解裴晚云为什么能这样理直气壮，那可是王灵！名义上还是安远节度使，可实际已经控制了荆南镇、宣威镇、山南东道镇，割据三镇，权势赫赫。当今天下，延续唐末繁镇割据之态，而藩镇割据之首，就是曾以三镇节度使身份反唐的安禄山，以至盛世大堂国力衰微，才有如今乱世。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王灵如今的势力，与当初的安禄山不相上下。
这样的大人物，星夜造访，难道是来说闲话的吗？
裴铸不解，他的姐姐何时有这样的能力，让王灵勉强不得。
“快歇着吧，明天要去鸭厂和渔场巡视，草创粗糙，正该用心。”裴晚云再不提这深夜造访之人。
裴铸看着姐姐消瘦的脸庞，她头上只带着素色首饰，这是为姐夫守孝。她的消瘦，不止因为忙碌。“阿姐，姐夫泉下有知，也想你安好的。”
“去吧。”裴晚云不接茬。李一文死的时候，拉着她的手叮嘱她藏拙保命，可裴晚云忍不下这口气。没有了李一文这位良师益友的教导，她也没了束缚。
裴铸无奈退出房门，裴晚云走到里间，点燃香烟插在李一文灵位前的香炉里。敢逃出闽南，是坚信李家不至于断了李一文的香火供奉，可她仍旧不放心，只能时时祝祷，以求心安。
三月之后，王灵在战场上收到了裴铸押送来的十五车熏鱼、十车板鸭、五车鸭蛋。这些荤腥，足够让真个军营躁动起来，士兵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荤腥了。即便王灵的军队是出了名的待遇好，可能吃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哪能奢求顿顿荤腥。
王灵看着从车上卸下来的食物，问道：“你怎么把鸭蛋运过来的。”蛋类在战场上更是凤毛麟角，太不易保存运输了。
“阿姐用芦苇絮压成的蛋盒，可保蛋类不碎。”裴铸拿了一排鸭蛋形状的凹槽展示给王灵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