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1 / 2)
李宅之中, 哀乐震天,哭声震天。一场宫变, 折进去多少富贵人家, 孝服、哀乐成了长乐城里的主基调。
裴晚云和李敬仁跪在棺木旁答谢吊唁来客,今日是吊唁的第三日, 过了今天, 李一文的棺椁也要入土为安了。近日丧事实在太多,李一文身上并无官职爵位,丧礼也从简。前两天,朝官、朋友等外客已经来过,今日是李家族人和几个通好之家。
李夫人抚着棺木,失声痛哭,“我的儿啊, 你怎么丢下为娘去了。明明夜里还报信说平安, 隔天人就没了, 这是把我的心肝也带走了啊!”
自古卑不动尊, 李一文为人子嗣,父母健在,自然不能在主宅办丧事。灵堂设在李宅,李夫人伤心欲绝, 李大人也双目红肿,被人扶在一边。
“婆母节哀。”几个儿媳轮着劝, 周遭人也说着车轱辘话, 这些劝人的娿她们是张口就来, 如今长乐城里,这些话总被反反复复说。
“郎君之所以遇害,乃是被人引出李宅。婆母疼爱郎君,何不查出凶手,手刃此人,也让郎君瞑目。”裴晚云突然出声,哀乐声也正好停下。
李夫人一愣,哭声都停了,诧异问道:“什么?”
“四日之前,祸起刀兵,李宅家丁护卫奋勇抵抗,万幸守住家门,我们一家三口并未受伤,当场便叫人给婆母报信,婆母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大郎的贴身小厮舟山报的信儿,可你为什么说大郎被引出去害了。”
“就在我们报信后不久,主宅来人,说公爹婆母有事相商,坚持让大郎立刻去一趟,天亮都等不及。”
“胡说!这等危机时刻,躲还来不及,下人我都心疼不让他们随意出门。”李夫人立刻反驳,根本没有这回事儿。
锣鼓听响、说话听音,李大人立刻敏锐意识到症结在哪里,哑声道:“好了,老大媳妇,灵堂上呢,说这些做什么,先让大郎入土为安要紧。”
“公爹恕罪,我的丈夫为奸人所害,死不瞑目,凶手仍旧逍遥法外,儿媳斗胆,要驳一驳公爹。就在这灵堂之上,说出真相,也让我李家族老、亲朋,评评理!”说完,不等李大人反应,立刻扬声道:“来人!带上来!”
那夜引李一文出去的小厮,像死狗一样被拖进来,“这是主宅二管家之子刘少杰,常在外面走动,公爹、婆母,诸位耆老,不会不认识吧。就是他,带着公爹口信过来,坚持让大郎立刻动身。在巷口设了埋伏,跟在大郎身边的护卫奋力抵抗,仍旧没能扛住,大郎被一刀扎穿腹部,失血过多而亡。”
“什么!你这杀千刀的,我李家哪里对不住你了,居然敢坑害我的儿子!”李夫人说着就要往刘少杰身上扑打,被几个儿媳妇死死拉住。
“他一个下仆,与大郎无冤无仇,为何假冒公爹之名,背后定有人指使。”裴晚云一个眼色,护卫把堵住刘少杰嘴巴的抹布扯出来。刘少杰早就被关小黑屋关得精神错乱,一被拖出来,吓得当场什么都招了:“是二少爷让小人这么干的,是二少爷让小人这么干的。”
“荒谬!一派胡言!”李大人突然出声,“这下仆被我李家政敌收买,胡言乱语不值一提,还请诸位不要放在心上。今日乃是大郎起灵之日……”
“公爹!”裴晚云大叫一声,凄厉哀绝,“躺在棺材里的,是您的嫡长子啊!您要让他死不瞑目吗?”
“老大媳妇悲伤过度……”
“公爹这是连真话都不让我说了吗?”裴晚云厉声反问。
李家族长,李大人的老大哥轻咳两声,慢悠悠道:“让孩子说吧。”
“大哥,这是家事。”李大人强调,又瞪了一眼裴晚云,只觉她不识大体。有再多的冤屈,私下里不能说吗?他们难道会不主持公道吗?家丑不可外扬,真把事情抖落出去,李家的名声就完了,李敬仁也讨不了好。
“谢族长。”裴晚云跪着答礼。从停灵开始,她就一直跪在蒲团上。此时,裴晚云起身,把李敬仁推到羽儿怀里,让人护好了。
“大嫂,这与我无关。这刘少杰虽是府上小厮,可难免不被别人收买。我与大哥向来亲厚,怎么会害他?”李二郎温声辩解。
“是啊,我也纳闷,都是血脉至亲,为何下这样的狠手?刘少杰一个人证不够,那夜偷袭的人,尸体我都留着。搬上来!”
裴晚云又一扬声,灵堂外搬来了十几具担架,都蒙着白布,又有人碰上来一个托盘。“这些人,就是袭击大郎的打手,用的是府中独有技艺打造的百炼钢长刀,身上还有死/士专用的纹身。”
裴晚云把那拓下纹身的白布抖开,上面写这一个隶书的大字——王。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原本扶着李夫人的王氏被吓得连连后退。
“是啊,人证物证俱在,还是与你无关。”裴晚云冷笑一声,道:“尸身就停放在外面,宗亲耆老若有疑问,可亲自查验。”
李族长对着大孙子点头,自然有人去亲自查探。不一会儿,回来对李族长轻轻点头。整个灵堂鸦雀无声,大家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目光聚集在李二郎和李大人身上,想看他们怎么解决。
李二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两步拉着李大人的下摆道:“父亲明鉴,这并非儿子所为。兵变那日,儿子一直与父亲待在一起,母亲、弟弟弟妹们也能为我作证,片刻不曾离开。大嫂,大嫂,你信我,这事并非我主使,我可对着大哥的灵位起誓。若诱杀大哥是我主使,便让我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世人重誓言,又在刚亡故不久的亲兄长灵前发下如此重誓,灵堂上原本怒视李二郎的人又都在心里嘀咕,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我还有证据。刘少杰虽是二管家之子,可终究是奴仆。半月前,他在春风楼包了花魁三日,用银二百两。还在虎口堂的赌坊彻夜玩乐,输出去千两纹银,他哪儿来那么多银子?这是刘少杰签下的赌坊借条,他典当珠宝的当铺存单。我让人把他典当的东西赎买回来,瞧瞧,多金贵的凤首簪,王家的标记还在呢!”
“二弟不看物证,不听证人证词,只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脱身吗?”
“我的天爷啊,这是苍天要亡我啊!”李夫人惊呼一声,晕了过去。
自有侍女奉上裴晚云早就准备好的嗅盐,李夫人又幽幽转醒。
“瞧你们都把老母亲气成什么样儿了,还不快快住口!”李大人恨铁不成钢甩了下袖子,仍旧想力挽狂澜。
“真不是我主使的,王氏!王氏,你过来,怎么死士是你家的,东西还是你家的,你说!”
王氏早就被吓得瘫坐在地上,胡乱解释道:“不是我,不是我,这首饰是刘少杰偷的,他是家生子,偷点东西还不简单。”
这样苍白无力的解释,是不会有人采信的。
裴晚云都不屑与她争辩,只对着李大人拜了下去,“公爹,真相已清,请公爹还大郎一个公道。”
“父亲,刘少杰乃是府中家生子,树大根深,他的父母兄弟姊妹都在家中伺候,分在各个位置上。若他欠下巨额赌债,被人拿住把柄,想要从王氏房中偷出金簪,未尝不可。天下哪儿有这样的傻子,买凶杀人,还用有标记的珠宝。还有那百炼钢长刀,刘管家就是管兵器库的,偷拿一些,也不无可能。大嫂咬着不放的证据,不过是旁人放出来混淆视听的。我只说一句,若真是我做的,不可能留下这么多破绽。”李二郎跪对着李大人,深深拜倒在地:“如今风雨如晦,正是我李家这等武将之家报效朝廷、尽忠王事的时候。仇家用一个小厮,就挑得我们兄弟阋墙、父子猜疑,当真好手段。还请父亲彻查,还儿子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