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袭（1 / 2）
裴晚云婚后不久便同丈夫搬出主宅，诞下独子李敬仁。分家的人, 同主宅父母兄弟之间的联系总要少些, 只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来请安。
新年, 李敬仁陪父母到主宅拜见，李夫人笑着受礼，叫他小孩子家家出去玩。
裴晚云当着李夫人和几个妯娌的面，轻声叮嘱道：“带着这两个婢女同去。你们俩时时刻刻跟着小郎君, 若小郎君出了内宅，他的贴身小厮在二门外候着, 送到了，中间不许离人。”
“是。”李敬仁和那两个婢女都躬身应下。这是自李敬仁五岁那年在主宅落水险些上丧命之后的惯例, 裴晚云每次和儿子分开都要叮嘱这些。裴晚云是受过宅斗熏陶的, 当年李敬仁落水，裴晚云坚持彻查, 一查就查到了二弟妹王氏身上。李家两兄弟险些翻脸, 可这事儿真是王氏自作主张，李二郎也气得很，李大人和李夫人秉公处置，也未曾包庇。那又如何, 李敬仁终究没死，难道要王氏一个长辈偿命。杖毙一些婢女婆子做替罪羊，王氏在佛堂念了一年经, 也就抹过去了。这长乐还是闽王的封地, 闽王姓王啊！
再次听到裴晚云这样叮嘱, 大家都知道典故，低头垂目拿帕子遮掩。
李夫人轻轻把茶盏搁在桌子上，轻咳两声：“孩子都大了，何必总提这些陈年旧事，图惹伤怀。”
王氏也起身行礼，低头致歉：“都是我当初猪油蒙了心，这下年我日日祝祷，在菩萨面前忏悔，还请大嫂原谅我这一回。”说完，便低低切切哭了起来。王氏当年受罚，彻底改了行事风格，再不穿颜色艳丽的衣衫，行事不再咄咄逼人。就像如今，一系温柔湖蓝裙装，头饰更少，低头垂泪，瞧着就让人心疼。
“是啊，她也知道错了，阿裴饶她这一回。有我看着，她不敢再犯错。”
“是啊，是啊。二嫂看着是知错了，都过去这么久了，大嫂消消气。”陪坐的几个弟妹也顺着婆母的话头劝慰。
裴晚云但笑不语，喝茶不说话。
李夫人皱眉了，为了这件事，家里人都不太痛快。老大、老二也离了心，下面几个兄弟也不太服气老二做家主，怕日后吃亏。这说起来，都怪没娶好媳妇，老二还是个好孩子。李夫人也气王氏，可她冷眼瞧着，王氏这几年改好了，只裴晚云不依不饶，每年都要闹这么一出，炒陈饭，才让当初没进门的老五媳妇都知道了这等丑事。这么看起来，裴晚云就显得得理不饶人了。
看裴晚云不搭茬儿，李夫人就不太高兴了。“宽厚、大度，才是女子本分，你是做大嫂的，包容她一回也就是了。”李夫人静静看着裴晚云，示意她说话。
裴晚云回以一笑，当场把茶水泼在了王氏裙子上，唬得屋里女眷都惊呼起来。
“啊呀，怎么回事儿？二弟妹见谅，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只是手滑！婆母和几位弟妹作证，我真不是有心的。”裴晚云十分放得下脸面，立刻蹲在地上拿帕子给王氏擦裙子。
“大嫂这是做什么，你打我骂我都使得，何必在长辈面前甩脸子。”王氏连连后退，她这裙子是新上身的，新年第一回穿就让人泼了茶水。不仅再不能穿第二回，寓意还不好，修炼几年的佛爷都忍不住生气。
裴晚云起身，捂着胸口痛哭：“二弟妹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过失手，我也立刻给你赔罪了啊？你怎么还不依不饶的。我这做大嫂的，亲自蹲下给其清理裙摆，如丫鬟仆役一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若心疼裙子，明日我拿三匹锦缎赔你。怎么指桑骂槐，含沙射影，还把婆母她老人家拖下水。我这做嫂子的，让弟妹指着鼻子骂，可还有什么脸面坐在这里。”
得，这些台词十分耳熟，不就是王氏的台词换了主谓宾吗？旁边坐着的几个弟妹，功力不好的直接笑出声儿来。
“母亲，您可得给我做主。就这么点儿小事儿，二弟妹大肚能容，且包容我吧。”
李夫人看着裴晚云唱念做打，气得直喘粗气。
在李夫人发难之前，裴晚云率先一步伸手，靠在羽儿身上，做虚弱状，掩面痛哭：“我的天爷啊，不过失手打翻一盏茶水，竟这么不依不饶的，大年节下，可让我这么活啊！”
一边哭一边让丫鬟扶着走了。
李夫人气得拍桌子，“这泼才！”
“母亲……”王氏刚要上前说两句，就让李夫人骂回去：“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回去换身衣裳，还要出去见客呢！你们也都散了，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打发了几个儿子，李夫人才和心腹抱怨：“这老大家的脾气也太坏了，连我这个婆母说的话都敢驳。”
心腹只道：“夫人且看大少爷的面子。”
李夫人心里难道不清楚李一文夫妻的让步和委屈，可家事不是公堂过审，不能事事分出对错是非，一床大被掩过去，家和万事兴才是正理。可就如同她慢慢原谅王氏是看在二儿子和几个孙子孙女的面上，裴晚云撒泼，她也要看大儿子的脸面。“当真是冤孽！”
几个儿媳妇出来，也不与王氏走在一起，自从王氏犯浑，管家权就再没落到她手上，李夫人亲自掌管着。实在忙不顾来，宁愿没个儿媳分一点，也不愿一起交在王氏手上。
“我倒欣赏大嫂这脾气，把我想做不敢做的都做了。二嫂也是天真，险些害了人家独子性命，还指望说些软话赔个不是就把事情掩过去，做梦呢！”老三媳妇儿压低声音嘲讽。
“可小声些。大嫂这般做，现在是爽快了，日后怎么办？毕竟驳了婆母的意思，日子又不是只过这几天，往后还有几十年呢。”
“再多日子，大哥一家也分出去了。”老五媳妇儿小声提醒，“都与我们不相关，快些走吧，席面快开了。”
今日阖家团圆之日，回去各房小夫妻又忍不住被窝里嘀咕几天的事儿。当初分家是五房都定下了分家的份额，只是尚未开枝散叶，分家不分居，只有李一文一家为了避嫌，直接分府出去了。
“听说你今天又唱大戏了？”
“精彩得很，比前堂台子上还精彩，可惜你看不见。”裴晚云笑道，李一文主意拿的正，才不会为这点小事和她生气。
“唉，本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没想到啊。”
“咱们退得还不够吗？如今只怕活在这世上，都有人觉得你呼气声音太大。”裴晚云又何尝没有人让，搬出主宅，放弃继承权，是最大的让步。
李一文十分好脾气，拉着妻子的手道：“所说说，娶妻不贤，祸延三代。多亏我心明眼亮，一眼就相中了娘子，才有今日逍遥啊。”
“别给我灌迷魂汤，你就不生气我气着婆母了？”
李一文笑笑：“我们过去的时间有限，下回带些好东西，多陪些好话，母亲怎会与我等做儿女的计较。在座都是自家人，不会有人传到外面，名声无碍的。”
家常过日子，难免牙齿碰着舌头，大家都有顾忌，谁的面子都要看，谁也不敢撕破脸。有王氏前车之鉴，都翻不出大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