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安好（1 / 2）

王灵反复练习，掐红掌心才有勇气说出的誓言, 裴晚云报以轻笑。

王灵的心微微下沉起来, “阿姊不信？”

“不, 我信，至少你现在是真心的。”若非真心，没有必须要说这些，可一时半刻的真心有什么用。她也曾经是个少女, 十四五岁的人，能熬夜为心上人折九千颗星星；能吃一学期的方便面, 只为了和心上人去看一场演唱会。为你哭，为你笑, 为你割了手腕写情书。可这样的真挚感情能维持多久, 三年毕业各奔东西，回想起来不过一场笑, 用“谁的青春不荒唐”便能概括。

“说来, 阿姊还是不信我。”王灵叹息。

“你既然叫我一声阿姊，那我就教教弟弟。”裴晚云回头，没打算给王灵留任何脸面，言辞犀利, 不留余地。

“你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你骑马怒闯裴家才过去多久，你那些被流民杀/死的兄弟家中尚有妻儿在哭，你还记得当初的想法吗？你把这些归结于裴家突然退股。你曾经恨不能与我划清界限, 而今又说什么求娶、后盾, 不觉得可笑吗？”

“都怪那姓容的……”

“我早说过, 我们之间的问题，阿容只是由头，是你我各自的卑劣，毁了这段看似美好的合作。你的想法，一日三变。会不会有一日，你再一次‘想通了’，还是认为这应该是裴家的责任？”

“或许我们曾经有过静坐闲谈的惬意时光，你从未与女子如此接近，把微薄的好感，当做可以维系终身的感情。不是这样的。”裴晚云摇头，“你只是被这样的好感迷惑了，加之我要离开，才冲动行事。人总是这样，面对离别，好似宽容许多，很多事情都能放下了，求个体面。可若我真应你，不出三日，你定后悔。说不得你前脚走出这个亭子，后脚就后悔自己口无遮拦。”

“你不知真的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感受。不会说我若嫁人，你还是弟弟；我若不嫁人，你便娶我。听着好听，不过退而求其次。真正心悦一个人，辗转反侧、寤寐思服，舍不得他人多看一眼。”

“说来说去，阿姊不过不信我真心。”王灵仍旧是这一句台词。“旁人冤枉我们，我们何不真有什么，也成全了他们的妄念。”

裴晚云摇头失笑，赌气，果然还是孩子脾气。“退一步说，假如我信你，我留下，跟你走，然后呢？”

“然后我们会有一段比较美好的时光，共同经营缫丝厂、商铺和商队，我自认有些巧思，总能帮着生意蒸蒸日上。等生意好了，诱惑就多了，你会面临旁人的招揽，面临是否出仕的选择。嘘，别反对，我知道你想入官场。刚回来时候，你为一个义民旌表气了许久，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若你入了官场，一个私奔的人如何做得正室，必要另娶新妇。新妇有父兄家族撑腰，于你仕途大有裨益，你自停其另娶，到时，我又算什么。裴家不会让我以裴氏女的名义嫁给一个白身，这就是现实。”

“我再发梦，再假如母亲爱女心切，连裴氏千载的名声都不顾了，愿意你现在三书六礼娶我。然后呢？我不求凤冠霞帔，金尊玉贵，我若嫁人，只求一心人。尊重、信任、爱护，这些你都给不了我。我若嫁人，我会亲自操持生意，每赚一笔钱，我会有巨大的成就感。瞧你的脸色，不喜欢这样对不对。你也以为女人成婚生子，就该操持家务、相夫教子。我在裴家做女郎，仍旧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怎么嫁给你，反而要委屈自己呢？”

“所以，再三假设，再退几十步，退到浣花溪去，我们之间，仍旧没有可能。”

裴晚云一席话，方方面面剖析，直把王灵说得哑口无言，一颗心不断往下沉，最后落入冰水中。

看王灵脸色苍白，裴晚云并不感到难过，十几岁的少年，做错一点事情、想错一些道理，钻了牛角尖，不值得记仇一辈子。

“走吧。我去闽南，若是李家好，我会嫁过去，若是不好，偌大的闽南，总有好人。我会嫁人生子，安稳度过一生。你去闯荡，追逐你的梦想，入仕、征战，娶一位于你仕途有益、两情相悦的女子，高官厚禄、妻贤子孝，终老此生。”

言尽于此，裴晚云再走，王灵无法挽留。

裴晚云上了马车，裴夫人一眼不错的盯着她，好似要从她的面容上看透她的心意。裴晚云不说话，只坐回位置上，把玩着王灵赠别那只柳条。忽的，裴晚云掀开车帘，把柳条扔了，车队缓缓启程，一根柳枝碾入尘埃。

裴晚云走后，日子还是要照常过的，夜里突然惊醒，并不妨碍白日里忙碌。

生意蒸蒸日上，没有裴家这个顾忌，富义县的棉花不再需要遮遮掩掩。今秋，富义县的田地甚至不够种。旁边气候土壤相近的公井县，王灵也派人开辟了棉田。白叠贡布和新式丝绸在蜀中大行其道，声名远扬。顺着王伞打通的商路，蜀中新式丝绸源源不断输入中原，灵云商队的名号沿路传扬开来。

往南，还有人坐船过来进货，从浣花溪行船，直接停靠在成都府。王灵看着浣花溪的滔滔江水，很难想像它有一天会成为一条臭水沟，再不能通航。对了，这是裴晚云说的。

怎么又想起她了，王灵摇摇头，不远处，王伞骑马跑了过来。到了身边，勒缰下马，一气呵成。

“哥，朱老三杀猪，叫回去吃肉。”王伞如今历练得更加精干，黝黑的面庞，小山似的身子，走商的危险不亚于上战场，在战场上，王伞天赋异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