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丧（1 / 2）

成都府东郊山脚小村，人声由远而近, 单家人正在院子里做活儿, 突然隔壁大娘猛得撞开院门, 上气不接下气道：“快，快，单家的，有人来找呢！”

“谁来啦？干什么的？”单家当家男人放下手中箩筐问道。

“是不是我儿回来了？还是他的同伴来报信了？”单大娘也连声问道。

“这……算是吧, 人就在外头，马上就到, 你们自己出去看吧。”向来爽利泼辣的隔壁大娘如此语焉不详，一家子心头都有些担忧。

“去, 赶紧的, 迎一迎。”单当家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扬手领着家里人出了院门。

单家人不知出了何事, 一家子都迎来了。单当家的生了四个儿子, 按着英雄好汉起名，单英、单雄、单汉都成亲了，只单好一心往外闯荡，去年辞别老父母, 和一家商队走商去了。走商是何等的危险，又是何等的暴利。一家子又担忧又寄予厚望，最终还是让他去了。

单家三代全家出动, 迎到半路, 就见着来人。一打照面, 单大娘就晕在了大儿媳妇身上。只因王灵一行人腰上捆着白麻布做的腰带，这是来报丧的。

王灵当初带出去的保安队共计十二人，别人或伤或病，好歹性命无忧，只单好一个丢了性命，完全没应他的好名字。

王灵翻身下马，手上捧了个骨灰盒走到单当家面前。这个老男人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双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单家阿伯，我是灵云商队的主事王灵，此次走商，带单兄弟走，却没带他回来，都是我的过错。尸体腐坏不能运输，我们学着佛家高僧的模样，烧了骨灰送来，请高僧诵经超度七七四十九天，保我单兄弟早登极乐，永享富贵。”王灵上前一步，结结实实扣了个头，“是我没把人带回来，我给单家阿伯磕头请罪了。”

单当家的抖着手，不敢信这是真的，连句场面话都说不出来。他心里明白，走伤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商队出发之前，单好给家里带了二十两银子来。二十两啊，他们就说这笔钱多得让人心惊，不想这就是买命钱。理智上知道这不怪商队，可自己好生生的儿子就化作这么一捧骨灰，单当家的心里难受啊！摧心肝！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就丢下为娘去了，你个不孝子，你把我一起带走吧！”晕了片刻的王大娘醒过来，坐地嚎啕大哭。“你们怎的尸身都未给他留全，这若是下了阴曹地府，阎王老爷怎生判他投个好胎！”

王灵连连摇头，脸上全是泪水，“都是我的过错，都是我的过错。”

江淼上前一步，学着王灵的样子，噗通一声跪在单家人面前，“单家阿伯恕罪，这事儿不怪王头儿，我们也是无可奈何，遇上两军交战，尸体找回来已经残缺了。当地官府规定统一火化，请了有名有姓的高僧和道长，做了四十九天水陆道场才分送了骨灰。”

“两军交战？你们不是走商的吗？”

江淼无奈指着自己缺了的耳朵，“咱们倒是想走商，可交战的两军不会提前通知咱们啊！”

周遭人看着江淼的耳朵，大约也能想像战场凶险。打仗都是用命填，能带回骨灰已经很不错了，不知中间付出多少艰辛。

“都起来吧，天灾人祸与你们何干，遇上兵祸，还能说什么，是他命不好……”一句话没说完，单当家的已经哽咽难言。

江淼扶着王灵起来，王灵一边抹眼泪，一边把单好的骨灰盒交到单当家手中。

“这回我们来，不止是为了报丧，还是为了我单兄弟的身后事。单家阿伯请看，这是晋王殿下颁下的义民旌表。我们商队遇上晋军和梁军交战，帮着晋军败了梁军，因我们不是军中之人，论功行赏也不得加官进爵，只颁了旌表。”

“旌表？”单当家的手比刚才还抖得厉害，看着王灵打开木盒，那绸缎织造的旌表文书，怎么也想不明白，距离中原千里迢迢的蜀中，怎么就得了晋王殿下的封赏。

这……这……一辈子升斗小民，何曾见过这样精美的绸缎，又何曾想过有一天，自己能与王啊侯啊扯上关系，祖坟冒青烟也不是这个冒法啊。

围观的人都被镇住了，旌表、王爷，他们整个村子，不，周边方圆百里，谁家出过这等风光的事。

刚刚还倒在地上痛哭的单大娘也愣住了，让儿媳扶着上前，颤巍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等跟着大商队一起走，走到潞州，被困在涉县之中。当时梁军在外围城，我们也出不去，只能和晋军一起抗敌，单兄弟就是那时候去了。怪我没看住他，当初走的时候，我就发誓把人一个不少带回来，如今……”

王灵捶着胸口，嚎啕大哭。

看着王灵哭得哽咽，说不出话来。江淼也跟着抹眼泪，“单家阿伯，官府那边按照将士阵亡的标准给了抚恤，二十两，我给二老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