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1 / 2）
北方的小农场，夜晚是漆黑漆黑的，没有灯红酒绿，只有孤零零的路灯和冰天雪地。尤其是冬日里，昼短夜长，地冻天寒，晚上根本没什么人出门溜达。</p>
浅浅穿着羽绒服，围着很厚的围巾，戴着帽子手套。走到广场的时候，秦青浦的车已经停在那里等着了，打着双闪。车窗摇下来，在副驾驶伸出头来的人是霍彦廷。</p>
“二嫂，你回来了怎么也没回家啊？要不是秦哥说的，我都不知道。”霍彦廷下车给她开了后车门。</p>
浅浅坐到车里才说：“哦，我才回来，白天去北安医院看我舅姥，还没来得及回去。也是晚上才和秦总打的电话，才知道你们也回来了。准备明天买了东西再回去。”</p>
“哦，你回来是因为你舅姥病了？什么病啊？”秦青浦插了一句话。</p>
“嗯，老毛病加上路滑摔倒了，膝盖里有积水，已经看好了。还有二平忌日也快到了，就赶紧回来了。”</p>
车开过了一条街，很短，转个弯，霍彦廷叫着：“停停停！就是这家，晚上只有这几家还营业。咱们吃烧烤吧，秦哥，到了大东北，必须整烧烤。”</p>
秦青浦从来不挑，说：“好啊，那咱们就在这家吃吧。”</p>
烧烤店，门上挂着棉被一样军绿色的大门帘，一打开白色的热气往身上直呼过来。屋里有几帮人在吃，吵吵嚷嚷的，嗓门很大，啤酒对瓶吹，起哄的，敲桌子敲碗的。</p>
秦青浦皱了皱眉头，选了离那些人最远的角落坐下了。浅浅和霍彦廷随着他，三人坐一桌，开始点菜。</p>
霍彦廷点了许多，还要了一箱啤酒，他们喝酒从来是论箱的。</p>
秦青浦看了一眼，说：“我不怎么喝，而且这天儿太冷了，咱少喝点吧。”</p>
“别呀，来了我们建设不整酒多没意思啊！”霍彦廷说着就直接开了两瓶，不用杯子，直接用瓶吹。</p>
啤酒瓶子摆在眼前，秦青浦不能拒绝，拿起来跟霍彦廷碰了一下，不是心思的喝了几口。本来他是一个人约了浅浅的，心里高兴坏了。没想到还没出门，霍彦廷就找上门了，非要请他吃饭，怎么说都不行，死活赖上了。接触过多次，秦青浦很清楚霍彦廷什么脾气，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喜欢吹牛说大话，喜欢喝酒装大爷，跌份儿。要不是因为他是二平的弟弟，秦青浦不可能搭理这种人。</p>
浅浅很会察言观色，她早看出了秦青浦的情绪并不高，说：“老三，秦总在北京也不怎么喝酒，差不多行了，等一会儿还要开车呢！”</p>
“没事儿！在这破地方，谁管你！过了六点路上都没几个人。再说，就是拦了你又能怎么样！我有朋友！也就一句话的事，没毛病！”说话间，霍彦廷一瓶已经吹完了。</p>
秦青浦没有动第二口，他看着浅浅，刚才围着围巾没看清楚，脸上许多红点。</p>
“你脸怎么了？”</p>
浅浅下意识摸了摸脸，说：“哦，得了水痘，结痂快好了。”</p>
正说话，烧烤一盘子一盘子就上来了，这家烧烤有名，就是因为快。老板人很胖，撸着袖子，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大冷天儿穿着单衣，可能因为胖加上烟熏火燎的，满头是汗。</p>
来来回回好几次，胖子盯着浅浅看了半天，说：“你是丁浅吧？我是李进俯啊，我弟弟李进财。一胖一瘦，咱们是高中同学，没分文理科之前，咱们一直一个班，你还记得不？”</p>
浅浅看着眼前胖胖的男人。努力回忆。</p>
她高中是在二井子上的，那是北安管局最好的高中，管理非常严格，大家背地里都说，二井子是第二个北安监狱。女同学私下里都不可以和男同学有过于亲密的来往，每个老师都是监控器，每间教室里都有监控器，严格的变态。一门心思只抓学习，过分严苛所以升学率自然很高。</p>
只有各个农场里最好最优秀的学生才能被二高录取，从1班到12班，按实力分班。当然，也肯定会有一些走后门的，花钱买学上的人。</p>
没分文理科之前，浅浅是在1班，她隐约记得高一那会儿是有一胖一瘦的两兄弟，听说家里很有关系才进的二高。不过没念完高一就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开除了。</p>
“哦，记得一点点，你们后来去了三高，是吗？”浅浅觉得应该没记错，只是那时候的小胖子变成了现在的大胖子，一脸横肉，有些吓人了。</p>
胖子乐开了，不客气的长相缓和了许多，“对对对！我认识你老公，霍彦平对吧。二平以前在我隔壁班，我俩以前还挺好的，玩过，喝过酒打过牌。你们毕业去了北京，结婚我弟弟还去过，我弟弟也在北京，当厨师。二平葬礼他也去参加了，我没去，我那时候不在家。真没想到，我们都没想到。”</p>
秦青浦听见这个胖子说的话，脸色一下就落了下去。手里的筷子握的很紧。</p>
霍彦廷和浅浅倒是没什么表情。这里人说话就是这样，早都习惯了。要是掉脸子，别人还觉得是你装大呢。人确实是死了，谁也没瞎说。</p>
浅浅点点头，并没有显得敷衍，说：“嗯，二平以前是三高的，原来你们也是同学啊。他有心脏病，也是没办法的事，谁都想不到。”</p>
“是啊，以前在学校打架，知道他有心脏病，都不敢惹他，不过他倒是很能打的，良心话，挺有实力，没人打的过他……”</p>
胖子说到这儿感觉秦青浦在瞪着他，不太友好，一看就是个外地人，穿着高领毛衣。在建设，谁穿高领毛衣啊？都是单衣套件羽绒服，进了屋里三十多度，穿那么厚不是傻逼么！</p>
胖子没搭理他这个外地人，继续跟浅浅说：“正好，咱都是同学，给你们打折。随便吃，随便喝，酒水免费，别客气。”</p>
“先谢谢你了，不过不用免费，喝多少算多少。”浅浅话说的很客气，确实都是同学，应该客气。</p>
二平以前念的三高，是个流浪学校，他差了几分，就没让家里花那个钱了，他们家里也没想给他花那个钱。他到了三高，还是好学生呢，老师们很喜欢他，经常给他家里打电话让他父母多配合争取考个好大学。可是跟什么样的人混久了都会变，后来也学坏了，不学习，开始打架，跟一帮不正经的人混过一段日子，但是都瞒着家里瞒着浅浅。浅浅是快毕业了跟着二平到他们学校聚餐，才知道原来他有一帮那样的朋友。三高出来的那一批，说话办事，好像都跟这个胖子差不多吧。讲义气，没分寸，满嘴跑火车。</p>
霍彦廷见浅浅不吃也不说话，以为被这胖子的话说闹心了，想起自己二哥伤心了，小声说：“二嫂，你别理他，他们三高有些人就这样，全都是山炮，傻/逼。”</p>
“没有，你别瞎说。我感冒了，不能吃这些，我喝点水，你们吃吧。”浅浅看了看秦青浦，笑着说：“你别介意，我们这里人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没事儿的。你多吃点，东北的烧烤很有名，你看这一串都能赶上北京三串儿了，大不大？实惠吧？”</p>
秦青浦刚刚确实被影响了兴致，但听了浅浅的话，就好多了，随便吃了几口，确实是不错。</p>
浅浅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一亮。</p>
康康爸爸。</p>
这是她给康国深的手机备注。想了想，说：“我出去接个电话。”</p>
外面冷风嗖嗖，浅浅拿着手机，忘了戴手套出来，把手缩到袖子里接了电话。</p>
“喂，你还没睡啊。”浅浅先说的话。</p>
“睡不着。”康国深声音冷清，并不热情。</p>
“那给我打电话想说什么？”浅浅笑着问。</p>
他说：“想听听你的声音。”</p>
“好听吗？”</p>
“好听。”他变柔和了一些。</p>
“康康呢？”</p>
“他还在我爷爷家，你不在，我搞不定他，太烦人了。什么破作业，那么多。”这的确是他的心声。</p>
“哈哈，你是假爸爸吗？真爸爸一定要陪着孩子一起写作业！康康学校学的东西很灵活的，你要提前看看他的课本，很难的！你不陪着他带他提前复习功课，他上课会吃力的，他上的又不是普通学校，经常要考试。”浅浅说了一大堆，总觉得还有什么没嘱咐到位。</p>
康国深只说了一句：“这个事要爸爸妈妈一起。”</p>
浅浅感觉一只手已经冻僵了，换了另一只手。</p>
突然看到秦青浦走了过来，声音不大不小的，说：“浅浅，外面这么冷你出来接电话也不戴帽子围巾，你不是感冒了吗？要注意点儿。”</p>
浅浅赶紧捂住电话听筒，接过帽子围巾，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啊。”</p>
秦青浦很有素养，知道她在打电话不好打扰，立刻转身回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