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入林府（2 / 2）
“我说你……”
争执未尽，楼下大堂便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呼着“陈宝万还钱“朝着客房奔来，见势不妙，陈宝万赶忙拿起包袱，拽着陈杨从另一侧楼道逃至后门，骑上马便扬长而去，直至身后的追逐声渐渐消失在耳边，两人已出了城门，马不停蹄的沿着东南边的驿道行去。
“爹，这是咋回事啊？你连包袱都提前收拾好啦？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嗐，还能啥事，王老三上门追债呗，还好咱溜得快，这武陵县是呆不下去喽，你前些年不是一直想回长沙府吗？我估摸着这县太爷都换了几任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早已无人再议，现在是时候啦。”
“啊？咱们在长沙还犯过事啊……爹，咱们这回找个正紧差事，在长沙安顿下来吧，老这么跑也不是个事儿啊，我这还有五两银子，你先拿去，这一路上咱还得吃饭住店，你可别再去赌啦。”
“你小子不是说钱都给人了吗？这银子哪来的？哦，还说让我找个正紧差事，背着我你又去干了一票？”
“哪能啊，这银子还是昨天那人给的，今日早些时候我在街上又遇着他了，人家看我把钱都给了难民，担心咱俩没盘缠，所以又拿了这些给咱们当路费。”
“行啊，以小博大，比你爹我高明多啦，真是青出于蓝，这一路可不愁吃喝了……”
本想辩驳几句，可又实在无话可辨，在收下钱的那一刻，陈杨觉得自己的确骗取了林栋的同情和信任，只好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一路走走停停，途经益阳、宁乡，几日后，两人终于抵达岳麓山下的湘江码头边，隔江相望的便是长沙府城大西门。此时江上还未建桥，江心有一小洲名曰橘子洲，将湘江划分东西两侧，西侧水域较浅，多为载人和车马之渡船，东侧为航运通道，府城沿江码头林立，大船由码头经水路顺湘江至洞庭汇入长江，渡江人则须先乘船至橘子洲，再行至另一侧换乘过江。如此麻烦反倒让陈杨觉得新奇不已，想来这些见识甚微的清朝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两百多年后，长沙湘江河上将横跨八座大桥。
进了大西门便是长沙城主干道，也就是后来的五一路，环绕高筑的城墙内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公交私车，处处古香古色却也热闹繁华，而主城区的面积还不到未来长沙的二环大小。一路目不暇接，除了太平街和坡子街部分得以保留的老旧建筑似曾相识，其余风貌陈杨几乎前所未见，若不是1938年的一场文夕大火让全城90%以上的房屋皆被焚毁，20世纪三十年代的长沙以为时人将之与上海、武汉相媲美的大都会，只恨手机不在身边，不然陈杨一定要把这些珍贵的场景全部拍摄下来。
在小西门正街附近的一家客栈住下后已天色渐暗，两人点了几样小菜草草吃过，陈宝万便揣着余下的几两银子撒欢的出了门，只是有了上回的教训，他只留给陈杨百来个铜钱。索性也没什么花销，陈杨到文庙前的夜市逛了一阵，在两家标榜老字号的摊贩上买了些湖南人最爱的特色小吃臭豆腐和糖油粑粑，便回房就寝了。
第二日起床时陈宝万仍是彻夜未归，陈杨已不觉奇怪，吃过早饭后又在房里等了片刻，巳时刚过，门外忽然热闹起来，刚想起身探个究竟，房门哐的一声被人大力踹开了，四五个满面横肉的络腮胡大汉正押着陈宝万立于门前，带头那人来势汹汹，冲进房内便四处翻查，看着满地狼藉似乎未有所获，又窜到陈杨面前将他钳住。
“干嘛呀这是，你们在找什么，为啥抓我爹？爹，你招惹的什么人啊？快放开，听到没，信不信我去官府告你们入室抢劫……”
“那个……那个方瑞啊，这是红利赌坊的赵老板……”
“啊？你又去赌了是不？这回又欠了人家多少钱，追债都追上门来了，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过几天太平日子吗……”
面对陈杨的激烈质问，陈宝万战战兢兢竟无言以对，原本想着让手里的钱翻个番，把之前输的银子都给赢回来，结果每次都事与愿违，尤其是赌性来了根本收不住手，终于越输越多，先前耍耍手段都让他给脱身逃走，谁料这赵老板完全不吃他那一套，当场就把人扣下了，迫于无奈，只能借口回来取钱再做周旋。
“报官？小子，你爹欠我十两银子未还，看到没，这便是欠条，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闹到官府你倒看看是谁吃亏，识相的就赶紧把你的银子交出来，不然休怪老子不客气。”
“啥？十两银子？我上哪给你找十两银子啊，我浑身上下就八十个铜钱，你要就全拿去，再多一文我都拿不出来了。”
那赵老板朝着陈杨衣兜里一阵摸索，把八十文铜钱全数拿走，仍不肯善罢甘休，陈杨狠狠瞪了一眼，陈宝万立即羞愧的撇过头去，赵老板踱到他身边，一脸奸笑的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几下，又扭头打量了陈杨一番。
“就这点钱，恐怕连利息都不够，陈宝万，你不是说跟你来客栈便可取回银两吗，敢情你蒙我是不？今日若是你不留下点东西，我赵大利怕是不好跟几个兄弟交代啊，说吧，一只手还是一条腿，你自己选。”
“别……别啊……赵老板，您就是砍了我的双手双脚也值不了十两银子啊，您看这样成不，我把我儿子抵押给您，您就先放了我，待我筹够了银子，我连本带利给您送去，到时候您再把儿子还我，不然今日您就是杀了我俩，咱们也拿不出钱来，您不是落了个人财两空吗，这买卖可不划算啊。”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你还不出银子又当如何？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把你儿子卖到宫里去当公公咯。”
这话一出，陈杨立刻反抗起来，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然了解陈宝万绝对凑不齐十两银子为自己赎身，但凡身上有点钱，他这个清朝爹铁定忍不住要去赌上一把，别说还债，若是他死性不改，往后只怕再有十个儿子也不够他卖，这么一来，不是当定公公了吗？
“方瑞，你放心，爹一定会尽快凑到钱给你赎身……”
“陈宝万，你有没有搞错，你有什么权利卖我，我根本就不是你儿子，我……”
陈杨万万没料到竟落得这般下场，想要落跑，可原本看押陈宝万的几个大汉在他拟好卖身契后，听凭赵大利一声令下，迅速将其牢牢制服，陈杨一面被推出客栈，一面怒骂，陈宝万跟到大门口看着儿子被押走后，急忙收拾行装逃之夭夭。赵大利见陈杨大吵大嚷，唯恐引来好事民众，只好对着他脖子来了一下，陈杨只觉剧痛难忍，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一行人便拖着他朝赌坊走去。
“且慢，赵老板，不知这人所犯何事，要赵老板亲自出马走一趟。”
“哟，这不是林公子吗？也没啥事，就是这厮他爹在我赌坊欠了十两银子，如今还不出钱来，便将其抵押与我，有劳林公子费心了。”
“哦？赵老板，我们林府最近正缺小厮，不妨这样，这里有十一两银子，我知道你们赌场的规矩，一天一分利，你将此人卖与在下，也免了你的后顾之忧，你看如此可好？”
“甚好甚好，张勇、王猛，还不将人交与林公子带走。”
“那就多谢赵老板了，天福、天财，把人抬上马车，打道回府。”
经过林氏米行之时，几人被商铺门口的青年给叫住，那青年正是林栋，他远远便认出赵大利所挟之人正是在武陵县两次遇见的相熟面孔，虽为长沙城再见倍感诧异，也对其被父所卖的经历搅得糊里糊涂，但却又一次本能的出手相救，自己也莫名原由，只得先带回府上，待其醒转后再细细查问。
赵大利虽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但见风使舵的功夫依旧了得，林家乃城内第一大户，且如今的刑部侍郎初彭龄，在当年任江西道御史参劾巡抚陈淮之时，林老爷大为支持，而后其调任云南巡抚参劾兵部侍郎江兰，推行当地盐改一事上，亦是林老爷出钱出力，倾囊相助，就林家这层关系背景，赵大利若非眼盲心瞎，是绝不敢得罪半分的，即使不明所以也不愿多问，爽利的收了钱后便恭敬的离去了。
“天福，你让王妈收拾出一间客房，先将这位小兄弟安顿住下，待他醒来后立刻通知我，对了，再给他准备两身干净衣裳，让丫头好生照料着。”
“是，少爷，我这就去办。”
马车行驶至铜铺街附近一处极为豪华的大宅前稍作停留，待车上的家丁把门叫开后方径直入内，院内楼台亭阁远近相连，假山池塘满布园林，厅堂别院富丽堂皇，粗略估算这处宅院占地不下两千坪。下车后，林栋再次仔细端详过陈杨一番后，略带笑意的摇了摇头，便吩咐下人将其抬入客房。
作者有话要说： 林栋：小子，你还是落在我的手里了吧
陈杨：我已经在皇宫里当总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