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夕隔世(1 / 2)
转眼又至年关,过了这个年头就要迈入而立之年,陈杨长吁一气,极不情愿的发动了汽车,朝乡下的姥姥家驶去。自从有记忆开始,父母便一直忙于生意,从小就由姥姥一手带大,祖孙俩自然更为亲近,但即便如此,他心里依然有着未曾对姥姥袒露过的秘密。
因为入学问题,读书那会儿陈杨便搬回市里跟父母同住,但每年寒暑假,乡下的姥姥家都是他儿时的乐土,与乡里的孩童们疯跑在山间田野总是无拘无束,那时最好的玩伴便是邻家的两个大哥哥,叫什么名字却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跟村里大多数人一样姓杨,兄弟俩大的十八岁,小的十六岁,后来哥俩都去当了兵,再过不久,那家人也都搬去了市里,便再也没有见过面,又过了许久,听姥姥闲聊时说起两人都已成家,也就没有然后了。
其实陈杨早已连他们的模样也想不起来,只是依稀记得两人都长得十分精神,乡里人特有的黝黑肤色,身材精壮,在田里摸泥鳅,山里摘野果时,矫健而敏捷,同他们在一起可比跟城里学校那些背着《小桔灯》的同学们有趣多了。而兄弟俩也不烦他,只要得空,便会带着陈杨一起玩耍。似乎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俩的那年夏天,陈杨过完九岁生日不久,这个暑假雨水分外多,闷在姥姥屋里的日子实在难过,临近假期结束的几天,雨水少了些,空气里充斥着湿热。
“陈杨!陈杨!再过几天你就要回家了吧,走,趁着雨停,咱们带你去山里打酸枣去,我听我婶婶说今年山里的酸枣比往年熟得早,你提个篮子跟我们走。”
“酸枣?打来干嘛?能直接吃吗?”正坐在院子的屋檐下发着呆的陈杨,老远便听到杨家兄弟俩的招呼声,两眼一亮,虽然嘴里碎碎的问着,却早已冲进灶屋里拎出了篮子跟着出了院门。
“能啊,只要你不怕酸,往年打酸枣的时候你都开学了,今年算你运气,我们打了酸枣一般都拿给我婶婶做成酸枣粑粑,前天我还从她家拿了块去年做了没吃完的,你拿去尝尝。”
“就这黑乎乎的东西啊,能吃吗?”陈杨接过杨家老大从裤兜里掏出的一个牛皮纸包,里面是一团卷起的黑色片状物,上面镶着的芝麻和辣椒是他能辨认的,闻着像干蜜饯的味。
“你试试不就知道啦,难不成你还没吃过这个?也是,以前咱们村子里家家都会做,后来大伙儿嫌麻烦,慢慢做的人就少了。”
“嗯,挺特别的味道,虽然又干又瘪,但酸酸甜甜的,还挺香,好吃。”陈杨轻轻掰了一小块儿放进嘴里,抿了抿,皱着的眉头转瞬又化开了,这是一种与城里那些塑胶包装里一股子香精味的小零食完全不同的滋味,自然,淳朴,就如同眼前两个大男孩。
“你喜欢就行,回头今年新做酸枣粑粑出了,我跟我婶婶再要一些,让你姥姥捎给你。”
挎着篮子,吃着乡里乡味的零食,屁颠屁颠的跟着两人上了山,半路上杨家老二碰着亲戚,被叫走了,剩下陈杨跟杨家老大继续往前行,雨后的山路有些泥泞湿滑,似路非路的小径上,陈杨还记得那牵着他的大手传来的温度,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终于现出大片酸枣树,那人把带来的竹竿往陈杨一递,轻盈的上了树,待踩稳后,陈杨便将竹竿递回他,只听得树叶沙沙作响,粒粒比拇指更大的酸枣散落一地,拎着篮子欢笑的拾着枣,那人便在眼前忽上忽下的游窜树林间,篮子将要装满时天也快黑了。
杨家老大从树上跳下,陈杨正踏在坡边拾着坡上一片枣,不料脚下一滑,侧身从坡上溜了下去,却不偏不倚的落进了坡下七八米处一个满是泥水的洼地里,眼看水便漫过了脖子,身后忽地被一双臂膀搂住,拖拖拽拽地两人总算从坑里爬了出来,只是目光交错间,活脱脱成了两尊泥菩萨,接着又扬起一阵清脆的嬉笑声。
小路深处傍着山壁有一条小溪流过,溪边的山壁下有个石洞,从前陈杨也跟杨家兄弟进去过里面,漆黑一片,似乎啥都没有,后来便不再去了。杨家老大估摸着陈杨一身污秽的回去铁定要挨骂,想着既是天气闷热,就着溪水洗洗再把他送回去也好,两人便脱光衣物在溪边浣洗。
在溪畔帮着陈杨清理干净后,他才踱入溪中,搓弄身上的泥渍,对杨家老大近一米八的身高来说,溪水并不深,水流只及他大腿根,溅起的水花褪去污泥后,结实黑亮的身躯在夜幕下却格外清晰,微光中□□的精壮体格让陈杨有些移不开眼,目光也变得不老实起来。。
陈杨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关于男生之间成长发育阶段的差异,让还未进修生理课的他惊讶又迷茫,以致身前少年嬉笑的唠嗑竟宛若哑语。片刻,杨家老大似乎有所察觉,尴尬的笑着朝他走了过来,所注视的焦点愈发逼近,陈杨忍不住有些心虚。
“我说你小子往哪看呢?都是男人,我有的你都有,有啥好看的?”
“啊?没……没什么,就……就……你的跟我不一样……”
“胡说,哪不一样了?”被他这么一问,陈杨两颊顿时一片火辣,吱吱呜呜辩白了句,结果倒惹得杨家老大不服气了,只见他把腰一挺,大大方方的示意陈杨自行验证,一个是少年懵懂情窦初开,另一个是本能所致血气方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一来一往间不可避免的擦枪走火。虽然陈杨最后并没弄清楚杨家老大的失控是何含义,可内心的悸动却久久不能平复。
“诶……今天的事你不能跟任何人说听到没?不然我以后都不带你玩了。”
等到杨家老大醒神后,担心小屁孩童言无忌到处说给人听,只好耍赖地以幼年最害怕的理由进行威胁,望着他一脸坏笑帮自己清洗的样子,陈杨却有种很奇特的感觉。结果那天晚上一身透湿的到回家里还是挨了通骂,夜里,乡间下起了大雨。又过了几天,学校要开学了,杨家两兄弟和姥姥一起送陈杨到了汽车站,那便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俩。
回忆悠远,每每想起这件事,陈杨都会不禁傻笑,又或许是从那时起,他开始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些不太一样。上大学到这些年工作后,他也找过两个男友,但维系的时间却并不长,原因都很单纯,无非是另一半劈腿,于是他渐渐对这个圈子莫名失望,开始淡出,至今离上一段感情结束也有三年了。说起每年最大的危机便是一大家子到姥姥家过年团圆,从二十五岁以后,逢这一摊就是七大姑八大姨的老生常谈时间,啥时候交女朋友,啥时候成家,对于诸如此类的话题,长辈们简直乐此不疲,所以一到年关,陈杨便如临大敌,今年连表妹都处了对象,想来攻击会来得比往年更加猛烈些。
正思索着如何应对,车子便行至姥姥家门口了。前坪停着父母的车,工作后,家里给陈杨在单位附近买了套小公寓,父母生意依旧忙碌,所以陈杨平时跟他们也很少见面。一阵深呼吸,陈杨拿起给姥姥买的节礼进了屋,前厅已是高朋满座,离晚饭时间还早,姥姥和亲戚们都围坐在电视机前唠嗑,见陈杨到了,便是一阵寒暄,礼节性的给姥姥和各位长辈拜了年后,果不其然瞬间成了大家围攻的对象。见势不妙,陈杨托词遛狗,赶忙带着姥姥家的中华田园犬撒腿就往外跑。
这些年的农村建设让乡间景象已与儿时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还好山里草木依旧,带着姥姥家的大黄狗走在当年那条熟悉的山间小路上,人也清爽多了,连着几天风和日丽,山路并不难行。半山腰的枣树上叶子已经落了,山壁旁的小溪正值枯水季,只有山壁下的那个石洞依旧在那好好的,接近洞口时,大黄狗忽然狂吠了起来,让陈杨吃了一惊,还没等他回过神,黄狗已冲进洞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