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1 / 2)
少年挣扎得很激烈,左手握着的匕首反手扎向风扶辙的面门,被早有防备的风扶辙一脚拨开,踩在地上。
很快,少年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
风扶辙探了探他的鼻息、脉搏和心跳,确认他是死了。
连亲兄弟都可以见死不救、甚至糟践其尸身之人,
留着,也没多大价值。
甚至以后还会成为自己的祸患。
风扶辙放下他,慢慢站起身。
他抬头望向天空,那群黑色乌鸦还在一遍遍地回旋,粗噶刺耳的单调叫声在空旷的灰白色天空七零八落地散开。
这群乌鸦,从刚才开始,一直徘徊在这座“孤园”上空。
在少年死之前,他们就已经出现了。
平白无故,乌鸦为何会聚集在此处?
好像有点不妙。
风扶辙打量了一眼少年的尸体。
乌鸦是食腐动物。
若是少年的尸体,随便抛在这儿不管,不久,便会吸引这群乌鸦来啄食。
这样,定会引起有心人的警惕与好奇,这具尸体迟早会被发现。
少年的尸体一旦被发现,首当其冲被怀疑的,必定是自己。他的身份如此敏感,这个家族的水看似极深,到时候,定会麻烦多多。他刚刚重生,还有要务在身,不能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横生枝节。
他必须把少年的尸首处理干净。
风扶辙处理完一切,潜回两兄弟居住的“白芷居”时,已经是深夜。
这座简朴的宅院,所挂匾额上书写的“白芷居”三字,早已掉漆。
他轻轻推开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在沉寂的夜色中,有些刺耳。
没有意料中的犬吠声或是掌着灯匆匆前来迎接的下人。
什么也没有。
寂静的宅院,漆黑一片,没有一丝人气。
风扶辙推开正中堂屋的门。
堂屋空荡荡一片。
除了地面上厚厚的灰尘以外,太师椅,案桌,屏风,脚踏,多宝阁,置物架,烛台,乃至花瓶器皿,本来应该有的东西,什么也没有。
看来,这两兄弟不仅很穷,人际关系也不怎么样,平时,并无访客造访。
很好。
风扶辙转而推开西首厢房的门。
终于有了一丝人气。
不算很阔朗的房间,一张没有帷帐、整整齐齐叠着一方薄被的简陋榆木床,一架样式老气的五斗柜,旁边的墙上挂着一柄长剑。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案几,除了白瓷茶壶、茶盏之外,笔墨纸砚倒是齐全。
风扶辙走到案前,瞥了眼茶盏,里面还剩半盏凉茶。汤色浑浊,显然不是什么好品种。
案几正中,铺平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几段文字。
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风扶辙在五斗柜上找到一个烛台,点亮后,凑近了细细看觑,方见纸上用刚健飘逸,但显得有些匆忙草率的行书写着:
“流萤吾弟,
东仪府长房来人,约吾赴孤园,详谈族谱修定事宜。
吾房本为嫡脉,奈何真人陨落,经年间,家业萧条,族长之位,拱手让东仪。
然正统之事,关系匪浅,纵兄势单力薄,亦必抗辞力争,不可辱先人门楣。
长房之人素酷忍,吾此去,前途未卜。若侵晚未归,恐已遭不测。弟切勿冲动寻吾,当销毁此书,全作不知。五斗柜中尚有碎银五两,淡金三块,弟可勉力支持数日。
高氏一族,积蠹已深,如大厦之将倾,其势必不可久。弟切不可思恋羁縻。辋川之外,山长海阔,弟有炼丹之才,宜自早谋出路。
人生路长,弟自珍重,勿以兄为念。
奎元十八年,三月廿一。”
风扶辙阅毕,默然良久。
这封信,是这具身体的前主人,那个早已死在井底的“雁流”留下的。
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一封匆匆写就的遗书。
全文大意是,他即将去和做事不择手段的长房谈判,想要在族谱上保留他们这一支的嫡脉地位,也许会遭遇不测,希望弟弟不要为他报仇,而要装聋作哑,好好保全自身,日后脱离高家,自谋出路。
信中,全无对自身安危的担忧,有的,只是承担一脉责任的坚定,以及对弟弟流萤的拳拳关爱之意。
只不过,真是枉费了他一片心意。
被自己杀死的绛衣少年,显然就是信上的“流萤”。
这位弟弟,可是丝毫都不需要哥哥为他操心呢。
替兄报仇?
笑话。
他可是早早守候在孤园,袖手旁观哥哥被杀的戏码。
第二天,还能泰然自若地重返哥哥被抛尸之地,计划着,如何用兄长的尸体种药。
甚至,刚见面时,他还装出一副没读过信、对一切毫无所知的样子,一脸天真地问:
“雁流,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一身的伤?”
不是对外人装傻,而是对自己的亲兄弟装傻。自己的兄长,亦是可算计之物。
极其可鄙。
风扶辙拿起宣纸,用烛台将其点燃。
“雁流”已经复活。流萤已经死了。
这封遗书,已经不需要,也不适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