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思(1 / 2)
记忆中维摩山的除夕最是热闹。
那一年萧云枫刚刚上山,师娘说除夕是一年中最为重要的一天,一定要剪窗花包饺子放爆竹守岁,据说山下的寻常人家都是这样热热闹闹的结束一年中最后一天。
那时我也不曾羡慕山下的人间灯火,尽管维摩山四季气候异常,人迹罕至,还有毒蛇猛兽,可却是我最为熟悉的地方。
那年师娘用山上的野味炖了一桌子好菜,又包了饺子,正正经经是要好好的过一个年。
我和叶岚对霹雳弹稍加改动,改良出了三种色彩,准备今晚上大显身手。
萧云枫的春联贴在门框上在风里飘啊飘,像是迎风招扬的旗帜一样。
老头子起出来了一坛去年别人送的女儿红,嚷嚷着说今儿晚上不醉不归。
当天晚上老头子兴致极高,非嚷着我们仨小的也要加入酒局,师娘说,有酒无令也是无趣,说是让我们玩行酒令,说她新制了一些花签,拿来玩玩也是不错。
叶岚听连连摆手,说:“我在诗词上最是惫懒,什么唐诗宋词诗经楚辞,真是要了亲命,不如让我直接抱着酒坛喝来得快。”
我揪着叶岚的耳朵凑上去悄声说:“少废话,你玩不玩。不玩我可把你藏在书房里那几本风流演义给翻出来了,到时候别说喝酒,我让你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信不信?”
叶岚连忙给我作揖讨饶,涎着脸说:“小师妹我错了,我玩我玩,只求你高抬贵手,饶了你师哥这条狗命可好?”
萧云枫在一旁看着我跟叶岚咬耳朵,桃花眼闪啊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笑嘻嘻把叶岚推上桌,正准备坐他旁边,萧云枫就面无表情的搬了张凳子放在我们中间。
我瞅着他:“你干嘛?”
他不动声色地说:“我怕冷。”
我不明所以,耸耸肩,只好坐他旁边。
我说:“师娘你是何时制的签,我怎么不知道有这种玩意儿?”
师娘说:“前几日教你们诗词,想着小时候常玩儿这个,就顺手制了。”
一上来便掷骰子,叶岚的点数最小,于是便从他起头,他也不含糊,提手便从那签筒中抽了一支花签出来。
叶岚的是“杨花榆荚无才思。”小字写的是自饮一杯,主坐陪饮一杯,老头子黑着脸和叶岚喝了。
我在旁边笑的东倒西歪:“这个有理,无才思不是说的老头子教导无方么。”结果老头子一筷头敲我头上:“就你嘴碎,快点抽你的吧。”
我摸摸头,从签筒里抽了一支,写的是“十里芙蓉绿映江,荷风细雨自含情。”小字是自饮一杯。
萧云枫抽的是“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小字是芙蓉陪饮。我瞪了一眼萧云枫,臭小鬼一脸处之泰然的表情
师娘的是“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写的是自饮一杯,下家陪饮,算下来又是老头子,老头子陪了两家,接下来又是自己的签,连忙摆手让师娘帮他抽。
师娘握着老头子的手,抽了来看,是“且教桃李闹春风”写的是全桌共饮,师娘说,这个热闹,全都有。
行完花签,师娘又说要诗词接龙,结果酒席上萧云枫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专拣生僻难续的词句作尾,他下家又是叶岚,几乎把把到叶岚这儿就接不下去了:“小峰峰你饶了我吧,你再这么玩,我可是能给你当场表演气吐山河。
大约是叶岚描绘的场景太过恶心,萧云枫这才放过了他。
几轮下来,两坛子上好的女儿红也见了底,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和叶岚就吵吵嚷嚷的要去搬爆竹。
叶岚刚刚诗词接龙的时候喝的有点多,冷风一吹,酒劲上来,大着舌头跟我说要去茅房,我在廊下等了他半天,便拉了萧云枫和我一起去找。
结果在茅房外的雪堆里找到叶岚,那个傻货贪凉把头埋在雪里,我和萧云枫抓着他的双脚丛雪堆里像倒拔垂杨柳一样的把他提了出来。
叶岚脸颊绯红,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给雪冻得,我给笑的不行。
他嘴里犹自喃喃说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嗝,金樽空对月!”
“苏小遥,咱们把这杯干了,再来理论理论!”
最后依旧是点燃了爆竹,看它在摩罗山寂静的夜空里,绽出瑰丽的色彩。
像是维摩山四季开放的奇异花朵,带着不可撼动的生命力。
那一年除夕,是我有生以来最为热闹的一个晚上,即使后来见过了汴梁的人声鼎沸,洛阳的声色犬马,那一夜依旧是我人生中最为温暖而满足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