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柵狀與海綿(1 / 2)
福本全身的神經立刻連結起來,老天啊,那個笨瓜學校的事都不管就跑去增加曝光率,還有不知打哪兒來的鬧哄哄的觀眾,這麼一大群人眼睛定是出了問題。回頭,他叫得更兇,後方食堂全空,那些效忠他的隊員們一個不剩,歸到樓下幫圓香站台--看見此情此景,他倒覺得一頭撞進牆比較快活。
他氣沖沖地奔往樓梯間,快如風的腳步掀起窗台外的小旗,一個學生拉著的三層列車放滿實驗器材,福本看都不看就來個正面對擊,那人用身體擋,瓶子還是掉了幾個。不管玻璃碎裂聲與人的叫聲,下了四排樓梯,有廣闊大地迎接,他就是腳越跨越急,越急越氣,略過搭建好但下方未有擺設的一串天篷,有人在綠地綁汽球,人群的疏密,一眼就能看出;福本拐彎,學生好比城牆操場立著堵住所有鬧聲,中心是何人,他早有眉目,於是心一橫撥開人潮。
走上人與人間稀鬆的一塊土地,尚有學生拍照,鏡頭對面,只知是黑壓壓的一團,近看,綠衣裳的舞者疊成一座高聳入雲的塔,腳踩下方的人的肩膀做支撐,總共七層,每層又似活動的圓板,衣的深淺做成編籠,一人一隻手拿著荷葉似的扇子揮舞,更上層還有卡著大型加油板的。頭是舉了又舉,脖子都快扭到了才望見圓香。
好了好了,往後一些,正式表演時就這麼做......。圓香在上頭轉著棒,寶石的光輝與鐵的珠灰繞成一環火輪,指尖一刷,棒就像螺旋槳一般走起,可以雙手互拋,然後左邊丟兩下,右邊丟三下,棒在她手裡靈活自如,有一招更絕了,身體前面扔個半圓,換掌照樣畫剩餘的圓,反手送,右手接應,順便轉圈圈反方向再來一遍。腳下的支柱正值換位期間,大手們翻了牌讓愛心那面朝外,打鈴鼓,露齒的香唇道具跟著人海的波浪一上一下,好一座羅漢塔--像公司行號的水晶洞或是珊瑚礁那類奇異的大東西。
四處找人的戀子到了青綠色的廊下,轉彎,即見圓香被一群人擁著,「彩瀨!我就知道妳不會讓我失望!」說完便要衝,她的統籌能力將她的孤傲完全折服,戀子第一時間過去拉那塔的底座,關心這關心那的,妳是大明星了,彩瀨,她發自內心歡喜道。爾後,一票班上跳祭舞的同學邊跑邊從四個方位欣賞圓香的獨舞,成果也太驚人,最高興的還是戀子。
「不要說夢話了......二愣子......好像大家的事都不是妳的事!」福本踱步前進,帶著他的暴脾氣跟深深的怨氣至他們站的小圓舞台邊,圓香還不曉得他的心情,扶著下面一排人的人頭蹲著想與他溝通,喂,福本,福本啊,可那人絲毫不理,直接一雙手拽著人陣底下猛搖。「妳給我下來!」你做什麼。戀子焦急地喊道,隊長掛彩他們全都沒得玩,可福本早被憤怒遮蔽雙眼,手把戀子揮走,大聲嚷著他們給學生會追著跑,皆是因為她食言,明明沒事卻選擇缺席,圓香聽了不解,學校的人親自到她家發通知,帶著她練舞,走的是另一套流程,必然會聯絡他們班。哼,我倒沒有耳聞了,福本冷笑道。
「我站著練了很久,心裡只注意棒子的拋跟接,等學姊回來,她能夠替我作證。」
「學姊......又是學長學姊的,執迷不悟!妳別動,我上去找妳談,看妳還敢不敢抵賴!」語畢,他也不吭一聲,腳就壓在好多個人的頭頂,拿頭當台階上塔,途中大批配飾遭他扯掉,舞者大叫著抗議,塔愈來愈不穩,人陣鬆動而結構一點點地崩壞。一段時間後他終於登頂,朝天吼,朝圓香吼,為什麼不事先跟大家講好,最起碼要將我們班納入考量,福本道他不可能相信她,他們是同一班的,但她脫離團體自己行動,妳的心中才沒有班級,他氣憤地說。
「你是傻了嗎?我如果不重視這個班,我何必來練習?」圓香起立,她不想當溫馴的小綿羊,讓他扣上罪人的帽子。
「好,妳說的,」福本突然站起,重量立即疊加到人們的手,撐不住的,都在微微顫抖,他指向塔底的平原,目光如炬。「那妳就一個人上台好了!」不知是他二人的體重還是福本的一聲喊衝擊了整座塔,塔樓一陣搖,人員無預警地往下摔落,組成塔的人和不多的配件瞬間崩毀,失去停靠處的兩個人高空飛下,都跌了股跤,倒在四面白牆包著的主舞台相望。很快,其他人忍著痛爬起,散至兩旁準備看他們的互動。
老天,我又失敗了,老實說,我與你之間沒什麼好計較的。圓香轉正臉對著天空說道。誰要陪妳躺著啊,福本抬起上半身欲離開,腰莫名地痠痛,他一邊撫著一邊罵了句「可惡」。空氣中猶蒙著霧,體力耗盡的圓香看誰都覺得他們使出了無數影分身,戀子慌慌張張地搶了一線的位置,人群之中將圓香輕輕抱起,頭側著貼上她的臉頰,恩人,沒血沒淚的班長無法理解妳,妳不用為了他逞強。她轉過頭,福本若里志,責任追究到搞出那麼嚴重的意外,你要不要道歉。
福本直道她很擅長撇清事情,自己分明也不齒圓香卻製造對立,她救了她,就得表現給她看。也比你親人。戀子道。「喔,喔,喔,」福本整條袖子摀住眼,「都說我不近人情,真正的麻煩創造者是她,彩瀨圓香!怎麼個溫柔賢淑,善解人意,真相就是她只在乎自己的練習進度,拋下隊員。一個一個向我們轉達很辛苦吧,彩瀨,妳說啊,只有這時候安靜是啞了不成?」
我講了今天的團練是學校策畫的,他們請了個私人教練指導我,我能拒絕嗎。圓香說多虧經歷了這段時間,否則表演將開天窗,福本的怒火更加熾烈,「由於妳的不盡責,連帶著我一起被那個臭學長罵!妳來不來,原本也不歸我管,他硬是算到我的頭上,我幫妳擋了多少箭,受苦的是我,是我耶!」一排觀眾全部嚇傻,驚愕的「嚇」地一聲,仿如同情,又似無法接受這場面。
「所以全世界就你最可憐,都要繞著你轉就對了!」
「妳才應該悔改,彩瀨圓香!別說得好像妳做事面面俱到!」
兩人霧中立著吵得不可開交,各持己見,戀子三次跳出都被推回去,僅僅是來學校練支舞,他們就能雞同鴨講個半天,結果越演越烈,成了一場活的辯論大會,他倆本就難解,一個看不起另一個的能力,不肯讓讓對方的固執,所有人釘在那裏,言辭愈來愈重,還要比誰吼得大聲,戀子以為他們永遠別想抽身,此時,菩薩來了。
「新生,還有三班的班長,要吵,給我上去二樓吵個夠!」匆促趕回的獅子山欲看圓香辛勤練跳的成果,沒想到不僅陣形垮了,還引得人家側目,還引得人家側目,二話不說便抓著圓香的衣領,推著福本的背走去另一座獨棟。青色點狀的草苗倚著石打的小路生長,黃金和白銀的氣球交互纏繞著蓋了一半的拱門,苦力把棉繩拉直,樹幹繞了繞繫在大樹間。祭典正值預備階段,那兩人事不關己樣繼續拌嘴,圓香向獅子山求救,「小虎,就是這個人,他完全不聽我說了什麼。身為活動的主辦人之一,妳比他更清楚程序,只有妳能跟他聊了。」獅子山道她現在沒辦法下評論,一切見到學生會的人後再處理,圓香也一樣。於是小女孩洩氣了。
「是這位學姊帶我來的,福本同學,我沒做錯任何事......」公理自在人心,福本道,「不要到了解釋原委時沒人挺妳。」如此輕蔑的言語,對圓香而言每個字音都帶刺,她決定不盯著他,滿腹積怨。進樓,登一直排的木樓梯,中間一小窗看進去是琥珀光彩的樓中樓,矮欄杆橫亙於座位頂和牆腳窗邊,吊燈猶裝著點燃的白蠟燭,黑衣的學生皆用奇怪的眼光望著她,然後轉回去吃著早午餐。
梯子的盡頭有幅幾何圖形的掛畫,白樸的牆讓陽光照進,一室通明。蘋果紅揉合潔淨的白排成方正的布局,玻璃向著遠山映出整片青翠,轉了一邊就是用餐區,數個不知道姓名的人都窩在桌邊咀嚼,乾了杯麥茶,幾張她不能解其義的抽象圖樣放在了更高的地方。「等等面對的可是些大人物,問什麼你們就答什麼。......雲祭還沒過就給我惹事,真是......」獅子山叮囑道。妳和你們班長的過節得優先解決,我會為妳辯護的,不必緊張。她在她的耳邊說。不公平。福本道,我才是受害者。
他們經過少少的食客的路,兩道牆間一張黃花梨木桌子收拾得乾乾淨淨,二邊坐滿了參加會議的人,有的低頭寫報告書,談著私人事務的舉起頭看見圓香和福本,討論愈發熱烈。「妳到了啊,前輩。」對面的龜岡懶懶地問候,獅子山說情況簡直像進了死胡同,辦了二十七年的雲祭首度出現年級代表起內鬨的案例,隔一天還有排演。「妳這話就不對了,會變成這樣是因為沒有更強的人去關住反對的意見。那個末世的英才培育出的最後一支生力軍,包括我,如今都升上了二年級,恐怕是......後繼無人了。」
遇龜岡的福本惱火不已,「都是你!你這當街羞辱我的傢伙,害我在全班面前抬不起頭!我一定要掐死你......」他也不管這麼多學生注視著,撐著桌面朝他大吼大叫,龜岡「嗯」了一聲,他不受這無名小卒的威脅,我們開會吧,前輩,他笑了笑。
忽然,最裡頭的那人拍了桌,全場頓停止騷動。「新進的學弟妹沒規矩,正常,你們卻被帶壞,不來會議的我不方便說,可你們倒會佔用大家的時間忙個人的事了,哪個不收斂,我就把他轟出去。」坐主位的少年將筆記型電腦合上,淡紅的頭髮左分,一身條紋衫甚是顯眼,不過最獨特的當屬他的雙眸,細細長長,瞳孔兩顆深邃的心宛如印上去的--圓香癡癡地看著,直到他的眼珠轉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