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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做不到的事與倦怠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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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本心裡一陣焦躁。那男人就是長大後的右津,可這怎有可能,夥計在魚尾村裡已明說右津被馬戲團捉去並將其殘殺,他卻活生生地出現了,還與羽衣子互相抱擁,提起她的腰又轉圈圈,這人面色紅潤也不像鬼魂,真是怪了。

一切都好,羽衣子。右津的青春容顏依舊,他似乎從雷格巴的夢魘中榮耀回歸了,不見一絲壓力。這樣啊,原來羽衣子已心有所屬。福本的眼皮降了一半,她有太多選擇了,無論是八方聯盟或是身後的男性,表面上跟夥計互動親暱,如今又與右津卿卿我我,他愛羽衣子,不過大概是單相思,因為每一種排列組合裡都沒有那個半魚人的小孩。以及,最悲戚的一點:唯一一次向他表白的人是個男扮女裝的傢伙。「我才二年級,戀愛運就這麼不順,福本家要斷後了......」

腦子裡深奧的問題正打轉,四周忽颳起暴風,充滿整個空間的「海水」沖向福本,他感覺自己快站不住腳,形形色色的鯷魚鑽出泥土分開眾人,蠟筆色塊的魚身精雕細琢,魚的尖嘴一如要突破天際,開開合合魚鰭的裙帶亦隨風飄。福本兩手交叉著擋住面前的渦流,馬步越蹲越低,幾個水泡打來逼他後退,異變還未落幕,此刻上演的是接續。魚群非我能號令,在這節眼上還出來作亂,一定是受到了人為的刺激,可誰會給自己找麻煩呢。水流中羽衣子的髮辮一高一低飄著,她搭著右津的肩發出撞鬼般的高音,右津的表情早麻木了,僅是靜靜地看著新的一幕鬧劇。

海水翻攪至定點後漸趨穩定,藍色迷霧的水裡一人踏著影子走來,金髮飄舞,滿帶著殺意與敵意走來,塗鴉牆似的橘紅休閒衫也跳起戰舞。太史郎。福本想情況有變,不可不逃,愈快跑之時雙腳一軟,死定了。「又想來阻撓我的戀情嗎?......你跟羽衣子倒是挺親密的嘛......阿右......」夥計隨後趕到勸阻他不能大鬧市街,太史郎才不管,一聲喝斥讓他退一邊去。他抓著福本的衣袖。「不用跑,小傢伙,你見到的這些都是你自己出的亂子,我只是......稍稍激發了它一下而已。」福本害怕的同時水依然怒號。

水蘊草自地磚的間縫猛地抽高,眼神黯淡的魚頭尾接齊,於他的腳邊拉成一個六角形,空中游移的魚一不注意成了一團皺巴巴的錫箔紙,與活跳跳的魚交錯著游動。水龍捲急速升起包住太史郎,一種極陰暗的馬達的運轉噪音大張旗鼓,水勢向上翻起他的瀏海露出剛強的柳眉。「太史郎洗衣機開始朝洗衣槽注水啦!不快遠離,則我們都會被震垮......」夥計拿兩根手指塞住兩個耳洞,圍裙左右飄動,天是一片灰,比煙囪排出的煙灰還灰,風也從不聽話。

「我總算知道了,什麼事不順你的意進行,你就遷怒我們,還想以武力解決,羽衣子嫁給你豈不是太可憐了!」福本對著氣頭上的太史郎發出一聲怒吼,風暴中心的他不是被風撕裂就是被捲至高空再摔落而死,可這四人的心結再不找個時機解開,他們自身也將越陷越深,不,在那之前太史郎會吃了眾人,福本把命拚可是曉以大義。等等等,不要點破啊,福本,待會被殺頭的是我。動著嘴的夥計雙手不停揮很是不安。「既然都放出重話了,那我也沒必要再假裝下去了,大鯢。」太史郎舉著鐵鍬對準福本說道。

老早就有大鯢復活的風聲了,你真以為你藏得住異形的氣息?你啊,騙我這老鳥仍嫌尚早,小心了,因為我把你視為眼中釘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福本吞嚥口水但口水已乾涸。他什麼時候發覺的,一路上我沒告知過他,也並未讓他聽見我與他人的對話,難道是......咱倆見面的第一眼他就做足功課了嗎。好可怕好可怕。「我不會傷害你,眼前我得對戰更大的敵人,也就是......那個星星眼的笨蛋。」

洗衣機的聲音把一切慘烈的景象阻絕在外,地上趴著的羽衣子雙手扣著土石,十道抓痕愈拉愈長,如此的旋風應會讓地表盡毀,她叫著太史郎的名字,而馬達又蓋過她的呼救聲。「你力量的本質果然只有『破壞』,此地棲息的異形被你這麼一震,都天翻地覆了。」右津穿過風穿過溼冷的霧氣,指尖生出條綠藤又向上長發出一朵七瓣的結晶花,迎著太史郎的臉開放,他輕輕哼了一聲,帶著同樣的怒氣吐出一句話。「你想讓我們重修舊好?」「兄弟,我不打算和你打,連我們之中任何一個對上你的勝率都僅有一兩成,不拉住你,難道要放任你去攻擊平民老百姓嗎?」太史郎一揮圓鍬,那花的結晶便碎了一地,霧更濃,整片大地降到近乎下霜般的寒冷,天色抑鬱得可以殺人,腳下的泥土凍得一片青藍綠。

本該翱翔著的魚一條一條自天上落下,僵成紫色還鋪著冰霜,順水流旋轉的沙丁魚群圓筒也結成大冰塊,砸落天際,兩人在魚屍的環繞中僵持。羽衣子是大家的,你不能爭。右津垂下手臂大聲喊。「玩伴可以分享,但伴侶只准有一個。」龍捲再起,風沙刮著右津的臉孔,他運著掌勢召喚四面四個玻璃罐,一出土,把發狂的魚吸納其中,紅橙色帶白斑的細長動物在罐子內疊成塔,紅要火鶴的紅,青要礦石的青,黃要朝暾的鮮黃,困了一會後金屬蓋降下鎖著罐口,念力抬起蠟塊滴著蠟油畫一圈將玻璃罐密封,他倆之間的路段也有幾個歪斜生長的罐兒探頭,魚的團體往裡頭衝宛如色彩模糊的布巾,凸起的是形體,檸檬狀的魚身盡是收入了罐缶。

洗衣機之聲突然關閉了。

右津的收服下唯數條稀稀疏疏的魚還於眼睛平視的高度溜達,一粉紫色小魚親吻了太史郎一側的髮絲,右津和他的印象沒差多少,想著戰勝他,耗光了自己辛苦存好的力氣,累得不成人形,滴著冷汗又快吸不到氣。「你當真要這樣待你大哥?阿右......天下的異形皆是我手下的異形......試探我......?怕你不成!」反方向流竄的龍捲轉速更致命了,馬達的靡靡之音令街上群眾扭著四肢,面部鬆垮,欲振乏力。福本一看遠方尖頂的木屋,心臟幾乎跳出來,白麵條捲成的大浪鑽入街口,打下,掩埋眾多的旅客;沿路的房屋門窗也嘔出麵線,大道混做一條奔流的河川,魚在上跟時高時低的水波沉浮,千條的麵一如千疊的浪。

白煮麵的風浪撲向福本,不及閃即被重重壓住,手腳朝下悶進麵的毛線堆,麵粉的臭味堵著口鼻,他想他此生最懷念的應該是先前那一口新鮮的空氣;麵推著夥計至水深處,又使他在不知幾重的包圍中倒栽蔥,充血的腦預備著脹破;羽衣子最可憐,雙手雙腳被麵定住,脖子與身體動用了不下百條絲線與地面黏合,還要被人群看笑話。

「現在你滿意了吧?」右津說。

龍捲停,風也靜,太史郎看著麵線的汪洋,鐵鍬拿不穩給掉了下去,以往他情緒波動極大的時候,便會造出麵條--就是啥佐料都沒摻的陽春麵。輕則掀屋頂,重則毀壞一條至數條大街的生態,那些麵他一人也收不乾淨,只能請居民出馬合力撈麵條,丟進大鍋裡高溫消毒過,人們才敢吃。不是我要說你,幾年不見,你的自私變得改都改不了了。右津的手輕一扳,地上一長排的馬賽克藝術碗都除了白膠騰空,一個碗裝一團麵,退了冰的魚就癱在上頭,一道道鮮魚麵與屋頂齊高飄遠,橫的彎的直的斜的,一一飛過阡陌。

「......你們每個都先我一步帶走羽衣子......」鬥志消散了的太史郎擺出無助的臉龐,他付出的不比他們少,可羽衣子根本沒正眼看待這事情過,她的競爭者背地裡也都輕視著他。我是最早向她示愛的。太史郎邊掉淚邊低下頭說道。你不能和我們使性子,如果你堅持要鬧,說明了你的心仍是小學生,「東街之貓」不是給小學生當的。「我懂,我都懂!我沒有外貌,沒有創造力,就只是佔著一個領袖的空位罷了,要搶也搶不贏你們,你們可以搶了,都來搶啊!」他用手臂擋著兩眼落淚又吸鼻涕,論條件,腦袋比得上,其餘都不曉得被人家甩了幾條街了。他淚灑袖子,抽泣直到布料溼透貼緊他的皮膚,右津拍他的肩,唉,好一個可憐人。太史郎也不清楚自己還會哭多久。

夥計跪於麵條堆上翻找了許久,見了福本的小手便用雙臂攥住拉他起來,一是昏暗二是鬆動兼好預兆,三是脫困,他這根大蘿蔔根離土壤了,卻倒著懶得動了。「你救了我兩次,我還了你一次還有一次。」福本的嘴角泛起笑意,夥計說他不是那種計較人情的人,福本直言這是基本素養,不還自己也會長記於心。

今早做的髮型都弄亂了,待會要登版面,叫我怎麼上鏡頭。右津撥著頭髮一陣煩躁。看不出來你挺注重形象的嘛。太史郎煞有介事地以手肘頂著他的肩膀。當然囉,我經營了一個美食部落格,一二年就成了網路紅人,行程滿檔,得到附近的美食攤取景,食物上桌先拍一張,接著慢慢吃再連按快門照吃相,擠眉弄眼,難度很高的。他打開手機,首頁即是那美食網頁,紫色頁首,並排的小方框裡全是佳餚。你有興趣。右津問。「老天,你去過那麼多間餐廳,看這照片,店外圍著的至少幾百人......」太史郎一張圖片滑過一張,一頂木桌,一盤菜配一杯冷飲,右津在桌子前擺姿勢,穿著便裝的小姐們也嘟嘴展現親和力--每張都是同樣的模式,太史郎暗暗想道:他何時變得如此墮落了。

阿右,你結交了不少紅粉知己嘛。太史郎說。右津回應道那是些想沾光的傢伙,現在只能算小有成就,觀眾一不關注她們自然會走。「得了便宜還賣乖,哎!是大哥不好,教壞你們一班小弟。」太史郎又裝哭,他便說要讓那幾個可人兒過來謁見太史郎,太史郎直言哪用這樣多禮,不料右津向街邊一個鬍渣男人打暗號,男人移開肩上的攝影機,運丹田發出一聲叫,女人便都往右津靠近。她們嫵媚地擁著右津再與他勾肩搭背,太史郎一盯,半邊臉都綠了。他搭訕的那些女子原來早就傾慕著右津,隔了五年,他情場上的能力還遜色於他的小老弟,他這個做大哥的真沒面子。

「沒事、沒事,我請你們來我的劇組坐坐。」右津見太史郎灰頭土臉,就要帶隊到另一處轉換心情。這幾天他們出外景,暫時於一家飯店投宿,訂的是總統套房,裡頭大家圍成一圈坐著聊,說說各人五年來的心路歷程。他走著走著開始講些哲學的命題,引起夥計與羽衣子的崇拜,跟著他造些佶屈聱牙的鬼語句,福本還未能解其意涵,只管點頭。這一路右津屁股後面的人越聚越多,特別是女人。

太史郎只想到他的小甘藍號。

他腦子深處的黑白顏色的記憶正回溯,影像中的自己倒退著走出街道,把摩托車停在商場之外......他壓根忘了這事。這貨是他從機車行老闆那兒求來的,他再三保證他會完整歸還,結果一間小小的屠宰場令他把機車丟著,連車鑰匙都還插在鎖孔上頭。「不好!」右津轉身走進停車場開黑色小轎車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小甘藍號沒跟過來。「我的車還在『馬格里布』,我去找車,你們先離開!」太史郎橫越賣著七彩冰沙鐵皮的小房屋,揮動手臂告退,也不管是否會撞上流動攤販的小車。矮房陽台與陽台間糾結的電線與玻璃珠只默默擺盪。

車開上連接市場中軸的斜坡,穿過馬路停靠邊沿,車門大開,右津一條腿在墊高的車地板上,一條跨下車子對著眾人,他請大夥上車,左看右看不見太史郎,疑惑之餘所有乘客已擠進座位,只剩車窗前一束香草搖搖盪盪。喂喂,有人看到太史郎嗎。他跑啦,說心裡有疙瘩,不想搭你的便車。後座的夥計手擺臉頰兩側擴音,女人們跟著大笑,他不明不白地被大哥揍了一頓,作為報復,他得小小陷害他一下。「那傢伙......臨時給我出包,不等他了!」他轉動方向盤,車身晃過無數座寬胖的樓,繞行街口的破輪胎與白色鐵桶,出了市場穿梭椰林大道,路也寬闊許多。

車輪擦過田間的小路,右邊是垂著綠葉的香蕉株,橫臥著幾片枯黃的葉子,似乎剛過了採收期,別說是一串,密密的蕉葉裡一根香蕉也沒長。福本將腦袋伸出全開的車窗,田埂上是傾倒的竹簍,破舊的襯衫鉤著田寮的外牆,天候並不好。「這地方靠海,照理說是種不起來任何東西的,可是地上被人丟了香蕉皮......」福本看著乾硬的土地,想起那位在山頭買了塊田地的親戚的農作物理論,七老八十了天天勤於耕作,據說他多年的沉痾就是曬太陽曬好的。況且不是還有水果禁令。福本再補一句。

他身旁的夥計向後一倒,靠著水果的空禮盒,粗糙彩紙的求職廣告散落座位與絨布地毯,一張紙畫了顆山竹。徵採果工人五名,男女不拘,日薪兩千五,意者請洽大內寺農莊。四四方方印滿廠商聯絡電話的小貼紙也攀附著車廂的龍柱,盡是果農公告的職缺。「非法栽種熱帶水果以北部一帶最為猖獗,其原因在於有人哄抬物價,一般的水果民眾買不下手,轉而瞄準價位低的熱帶進口水果。其後為平衡收支,政府對農產品課以重稅,過了不久連進口也不准。大眾無力負擔的情況下決定自力種植水果。吉倉雖稱不上一畝良田,至少有努力的空間。」

夥計說近幾年鄉里搜查的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只是他,其他人亦積極尋求合作。吉倉人都病了。福本很怕他繼續跟這群以身試法的大人混成一塊,自己會被當成問題兒童帶走。「所以說,吉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啊......」這片土地他住了七年,卻並非全然瞭解,他哪好意思說他是吉倉的小孩。

車子從沒停過,海椰的棕色厚殼撞擊出大海民族的樂音,他們穿過更多未熟成的芭蕉的農場看板,再經農家,路段平順且直,兩旁種一叢綠樹再種一盞路燈,替樹木降溫的水霧漫天,慢慢開,右轉,進鵝卵石的圍籬又爬山丘,歪七八扭長著樹瘤的矮樹撐著肥厚的葉子傘排上山,山頂只一棟兩層樓的質樸粉砂旅社,十足海岸風情。右津將車開入石板地上畫著的大方格,熄了引擎,停好,開了車門讓大夥下車,他最後一個踏上平地。他像個導遊般叫眾人跟緊他。「各位看到的是吉倉設點超過六十年的鐵線蓮大飯店,原本與魚尾村比鄰,為居民們數個世代的記憶,之後不幸在雷格巴事件中焚毀,建商另尋地點將其重建,耗時四年多建造。」右津很自豪地介紹著這古董的歷史。「而且試營運期間住宿半價!這麼好的時機哪裡找......」一談到錢,他的雙眼發亮,似乎沒被長途駕車的疲憊打倒。

飯店的旅客鮮少由後門進入大廳,他們腳下的路特別空曠,黃綠色的尖刺樹冠與石蓮花緊抓著白磚縫的沙土,右津背後背包舉著黃麻編織的旗,滿心歡喜,面向大夥後退穿過自動門,爾後攀上繞鐵柱一如螺旋的台階,迂迴彎折,能望見整層客房的布局時,必須更進一步行至長廊,走過潔白的飲料販賣機和投幣式洗衣機,才可看到第一間房。「這就是我們的休息室,坐擁人造森林美景,吸納窗格間透出的芬多精,有助改善呼吸道疾病。」他打開木門,那室內設計貴氣得宛如宮殿,絳紅色的阿拉伯地墊伸張至房間的邊界,細碎的寶藍的三角與金三角散漫地刺在布料中,五芒捲曲的西方世界的太陽也是芒與芒相連搭成網。左邊一張攤開的虎皮,右邊一張雪白的熊皮,毛茸茸的頭都極兇惡,那法式水果塔似的鍍了金的大燈每層都放白蠟燭,紅紫的乾燥花瓣夾帶玫瑰果平鋪其中,一束陽光穿透木窗打下,像清麗夏日的午間的那般溫柔。

女人們脫了高跟鞋爬上彈簧床跳上跳下,福本踩著床單一起跳,終於有個祕密的角落能讓他們不計形象地玩了,當然要好好利用機會。右津去往餐具櫥拿幾個玻璃杯替這群人倒冰水,注水到一半門鈴便響,提著水壺朝門前跑,轉門。「大老遠騎車......差點中暑......你們已經在裡頭狂歡啦!」太史郎滿臉倦容,汗如雨下,幾乎是用爬的進客房。他說他把兩台車都牽來了,腳下騎一台車,車尾又繫繩子拖著羽衣子的車,還好馬路挺空,不至於讓他把時間花在車潮上面。

主角既已進場,他們便盤腿坐下,一人說一個這些年來目睹的變化,屋裡通風,災難降臨能有友情支持的好地方,彷如屠宰場的魔爪從未來到似的。前排的右津告訴眾人,他在休學的一年中走遍了各地,也與在地人合影,那些微笑都說明了世界沒受多大的侵害。他說著說著一邊自抽屜內拉出各個村落的絲織品,染了色的絲線交錯織就一幅幅掛畫,女孩兒們揪著布往兩旁拉,真有彈性。「你到處旅行只是想抹去雷格巴對你的傷害吧,阿右。令我恐懼的事物有兩則,一則馬戲團,一則你......我在你身上施加的痛苦使我再也無法正視你。」羽衣子向人群之中熱烈解說著的右津說道。

她是唯一跪坐著的人,垂著頭而眼睛直面著紅格紋的長裙,右津用膝蓋碰著地毯過去看她,伸手,她卻收起原本擺在裙上的那隻手。我們選擇躲藏真的好嗎,鎖門欺騙自己外頭的紛亂已經平息,享受團體生活,可是飽受屠宰場所害的人們等不到救援......我不能容許我們放縱,所以走吧右津。羽衣子說完就要起身。

「既然都提到雷格巴了,就延續這個話題一次把疑問解釋清楚吧。接下來要說的,是我的切身之痛。」他帶著大夥兒走出客房踏上一座露臺,三面搭著欄杆,欄杆之外是泛著白霧的絕壁與倚著絕壁生長的樹林,往右看更有中國式的方正的樓。「事情的開端便要從舊旅館的陽台講起。」那臺子的位置一如道觀般奇險,連棟的外緣被其圍住,白玉柱,麻岩地,幾百名遊客聚成幾個群體,嘴上都道著馬戲團就要來了,或站或坐或拿手機聯繫親友,更有人不吭一聲的衝回飯店裡找出口。「往事正在推演......從這兒看出去盡是過去的景象,幻術嗎......不、不對,太逼真了......」福本瞪大眼睛,雙腿一顫一顫地不大能站直,右津蕎麥.....這傢伙太危險了。

當時最為理性的中村極力請求警察的幫助,飯店內部已佈滿雷格巴的眼線,逃生的人多不勝數,他遂繞著飯店發現一條環山的大馬路,於是下山到最近的派出所報案,可是一點消息也沒有。這緊急的時刻,我們也只能接受自己孤立無援的事實,坐在飯店的基座上低頭傳簡訊給家人報平安,後來手機沒電了也就隨意坐著。沒人懷抱著跟朋友講話的興致。我合著雙手用大腿當靠墊想睡一覺,可我的睡神都飛走了,大樓裡那些人的尖叫還有火災的濃煙讓我心神不寧,由於某種使命感而不能放心睡下。

太史郎的身上依舊是橘色的花襯衫,先前消失了一陣子的他牽著一輛紅色的腳踏車走向我們。「一起逃吧,八方聯盟的各位。」他曾這麼說道,右津不會忘記他們將他拉離孤單的漩渦時喊出的那句,他成了首領後換他對他們講了。僅是點頭、手拉手跨出大步,都能展現他們驚人的凝聚力,說好不回頭的,不過大家都曉得這故事從未有圓滿的收幕。

「之後羽衣子把我們的其中一台腳踏車借走,我、阿左跟太史郎同擠一輛車,這跟你們的認知沒有太大的出入,對吧?」此時福本的思緒開始被攪亂,他除了雷格巴事件的經過還沒聽聞這種野史,右津看了看他,不打算解釋便繼續講下去。我們面前出現了一條可通往後山的小路,長滿苔蘚且嚴重變形,大夥仍是堅決要走,出路僅此一道。那台車是協力車,車背上剛好三個坐墊,我們沒想太多便搭上它,踩踏板奮力開,不算三貼。右津推著個箱子說那車差不多就是它的高度,夥計坐最前面控制車頭,太史郎坐中間,他則居於最後頭的位子。每個位子前都裝了一對把手,騎士能抓著它們將車「導回正軌」。他以為他們逃得出去,可是那兩人背離了他的期待。

「應該夠遠了吧?」

「阿左,我可沒准許你偷懶。我都沒放棄踩腳踏車了,你也給我用力踩。在這一點上阿右就做得很好。」

「是說我感受不到老大您出的一份力......」你討打嗎。太史郎將半邊身軀傾向車外欲攻擊夥計,夥計把兩片嘴唇閉緊了不敢再多說。車開入一座樹林,內側毗鄰山壁而外側為山谷,四周蟬聲環繞,右津說,他只將雷格巴的情境視為一場大夢,那都是假的,跟電影特效比可差地遠。他不怕,他真的不怕。夥計傻傻地騎著車,這次討論他是參與不了的了。

不過他推論的方向顯然偏了。他大哥踩著腳踏車向他千叮嚀萬交代,說前方若有他們的同伴,就立即求援,哭得越慘烈越好。不,老大,我們還未落到仗都打不了的境地,我阿左是絕不流一滴眼淚的。「要我昧著良心說謊,我拒絕。」夥計真是鐵石心腸,頑固得甚至愚魯,太史郎咧開嘴角咬牙咬指甲,很快地翻回那兩顆白眼,把踏板踩得更大力。「這人腦子破洞,腦漿外流不懂打算的自大狂......」他小聲地罵著。

假戲真做。他第一回採用這個策略。

阿右。何事。我的權力越來越大了,統治範圍遍及整個魚尾村,但你也知道那群村民不好治理,總有人會不願意屈就於一個小孩建立的國度。所以老大想說的是。太史郎向後一仰,那顆還不太長的馬桶蓋在車行進時的旋風中搖擺。「請您放一百萬個心吧,老大!我右津蕎麥將會為了您與村子獻出身心,用盡最後一點生命我也......不會後退一步!」右津手握拳敲著胸脯,腳沒忘邊踩,他很早就展露了他的一片丹心了。「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太史郎說。

後方的林子忽竄出一陣爆破聲,煙霧穿透樹的縫隙朝天散逸,幾台靈巧移動著的車刺破大霧,右津轉頭看又把頭撇回來不想再看第二次,那機車一如速食店的外送專車,車屁股的鐵盒子上貼著松野的圓標,兩面皆是牛羊豬雞炸成美式點心盒的促銷廣告,「您安心的好夥伴」,盒底寫著的一串字使他想叫卻叫不出聲,車上的青年們戴半罩式安全帽,挑燙捲染,叼一根菸一面吼一面追他們。

快逃啊!

他們一個一個踩著踏板,輪胎磨著地面擦出胎痕,小輪與大輪間的鐵鍊不停轉動,過彎,車速在夥計的判斷下減慢,那群人乘勝追擊,幾台車搶著車道一台接一台並排。老大,敵兵追到這兒來,我的體力快到極限啦。「踩!這還不是你的底限,用力,阿左,回去賞你香車美人。」夥計苦笑,太史郎這無理的要求他沒能力達成,高級的獎品亦無用,根本的問題是,他身體的強度和耐力嚴重不足。後方車隊的牛鬼蛇神手握著整人道具的喇叭直按,干擾他們,一名青年甚至喊出勸降的話語給同伴助威,待他們接近小孩兒們的時候,太史郎等人才意識到機車的滅音器都被拔掉了,那聲音比雷還要傷耳朵。

「松野連我們都要......不能等死......!」右津叫夥計靠右邊開,自己則壓下扶把穩住整台車,世事難料,山林遇襲有極高的可能性罹難,穩穩開穩穩踩,前頭山路分了兩條,左側有落石和路障堵著,此路不通。一個關卡過了尚有後頭強敵環伺,再來的路況不可預料,他們,在此時與最難纏的敵人交戰。力氣一直虛耗,夥計讓車子向前開之際覺得車愈來愈重愈踩不動,車超載了,太史郎運起腿部肌肉加大火力作後援,車子一度變快,他視察過後驚覺右津已很累了,右津喘著說他還能幫忙踩,眉角滲著汗。

一人丟出自製的手榴彈,滾滾滾,滾至他們的車旁一炸,右津的一條腿被包入白煙,煙散,血流,腿上整塊皮都燒盡,透著血紅的肉朝車下滴血,他痛得直飆淚,腿沒炸斷卻給予他間歇性的痛楚,當下的反應竟是向下踩,沒踩到踏板反被踏板的邊緣擦到傷口,一叫,人聲傳了千里遠。他只剩一隻腳可以驅動車,努力推進,可整台車早就被他拖入火坑,少一個人的力量是很難開動車的。雙眼浸泡在淚與汗之中已失去方向感,懷抱著隨時死亡的恐懼,他苦撐著。

阿右,你也快不行了嗎。老大,太史郎老大,我的精力還沒有用完,讓我幫您好嗎。我懂。太史郎悄悄從口袋裡取出一把小鋸子。「只是阿右,你不能為這車子盡全力,我們兩個都得陪葬啊。」鋸子刺進右津所在的那節車身左右鋸著。我還可以動,我的腿沒廢!現在是你為村落犧牲奉獻的大好機會,你必須向我證明......你的忠誠。「老大!」鋸子鋸穿腳踏車紅色的金屬柱,鋸出粉末,鋸出信任。

金黃色的髮絲在風中飄動,右津的眼眶流下絕望與憤怒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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