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离吧(1 / 2)
“你姐姐怎么样了?”
“又没吃饭,送进去什么样端出来还是什么样。”
袁守义气的站起来走了几圈又无力的坐下,想着躺了几天的闺女恨不得提上刀砍死那个老流氓,又想到亡妻去世时许下的诺言,顿时眼中含泪,接连叹息几声。
袁薄衣也晓得轻重,看他爹想发火赶紧跑出来:“爹,我去看看姐姐,你先自己呆一会哦。”
袁美衣的房间不像一般的闺中女孩,少了几分少女的胭脂香却多了几分药香,没有细密的繁琐的挂饰也无琳琅满目的梳妆台,墙角上有一个短弓,窗外有个鸟笼,叽叽喳喳的叫唤着主人。
“姐?袁大小姐?你不吃也管管你家雀,都饿成疯狗了。”少年说着扔了一把谷物进去,小鸟扑腾着翅膀,上蹿下跳。
“哎,前几天宋大将军回朝,满京城的人都跑去看了,可热闹了,哎,姐你错过好戏喽。”
帐子后面传来一声鄙夷的嗤笑:“哼!”
“皇上亲封的一等护国公,场面老大了。”
袁美衣的眼神一暗,他终于苦尽甘来,有一等护国公的大公子身份在,就算有人还想害他,宗亲也不会坐视不理,只是她一届太医之女,说难听了连六品的官家都嫌她门槛低。
“我还听说啊,有人当天自请出族,泼天的富贵砸在头上,他也能睁着眼睛躲掉,你说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呢?”
“你说什么?”袁美衣拉开被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他真的自请出族了?”
“反正京城已经传遍了,苏师兄传话过来说宋子与已经被他那不靠谱的爹接走了,问药钱谁付?”
“原来是真的,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袁美衣说着,激动地留下了眼泪。
袁薄衣莫名其妙:“姐,你也傻了?那可是一等护国公啊,富贵荣华,权利地位,他以为扔破烂呢,说不要就不要,哎哎,你哭什么?是不是那天他欺负你了?”
袁美衣将衣袖遮在脸上,声音闷闷的传来:“他没欺负我,他甚至不知道我。”
“那你哭什么?”
“我也好想像他一样,能够无视身上那些污名,能够笑对他人的眼光。权势和富贵对他来说,也许抵不上闲谈漫步的自由,他做到了,哪怕用一切来换,他做到了。”
“姐,我怎么听不懂呢?”
“我也想忍,可是忍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在忍下去吗?二十三年了,我是旁人眼里嫁不出的老姑娘,被挑剔,被选择,被剩下,为不同身份不同年龄的男人绑守孝念经,如今还要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什么时候才能忍到头?”
“你以为我愿意忍!”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爹?”
“美衣呀,爹也不想你被人挑三拣四,爹也不想你远嫁一辈子都回不了家,可是爹不能啊,女人终归是要嫁人的,爹不能让你一辈子都活在不见天日的佛堂里。”
“为什么要嫁人?为什么女人非要嫁人!”袁薄衣突然出声让父女俩顿时一愣:“姐姐一直在家不好吗?我可以养姐姐一辈子,为什么一定要嫁人。”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要气死我呀,一个两个都想造反,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反正你快死了,以后就是我当家,我说了算,实在不行,我娶姐姐……哎呦,你打我做什么?”
“我……我打死你个不知道尊卑礼教的东西,那种话是随便说的出口的吗?你姐姐的名声已经坏了,你就不要再给她泼脏水了,要知道名声对一个女人来说比命还重要,你刚才那话要是传出去,美衣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谁敢欺负姐姐,我一把药毒死他们。”
“越说越胡来了是吧,我先打死你!”两父子一个跑一个撵,倒是让袁美衣开怀不少。
“爹,我没说不嫁,是我最近不好,想的有点多,以后……以后我会安心待在家里,再也不出去了。”
“姐?”
“你给我闭嘴!”袁守义一把药粉撒过去,后者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然后突然变脸一般温柔的对着袁美衣笑道:“爹知道你是好孩子,这世间对女子颇多责难,爹也是为你好。”
“我知道。”袁美衣抬头看了看窗外,美好的日光下几只蝴蝶在翩翩起舞。
……
闲暇时曹翰文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书房里拿出一卷古诗,嗅着清雅的檀香一边吟诗一边将一些神来之笔誊抄在纸上,似乎只有这些书卷才是高雅之物。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哪个读书人不希望桂折宫蟾,上次都怪最后那首诗没做好,这三年来他苦读诗书,这次一定能中。
想象着自己奋笔疾书挥毫泼墨,金殿之上被天子御笔朱红点为状元,实在是美的不能再美了。突然窗外一道尖锐的呵斥将他惊醒,随即妇人的谩骂,孩子的啼哭乱成一团。
狠狠地抬起手看到手里十两银子的古诗,到底心疼又轻轻的放下,曹翰文一把推开窗户:“娘你又骂她作甚!”
“这个憨妇,又蠢又懒,整天好吃懒做竟然敢在老娘眼皮底下偷吃东西。”一个夫人一遍说这样一遍揪起妇人的头发,手掌又快又狠的扇了上去。
“反正留作也是猪食,她吃一些又怎样?”
“怎样?”年婶最见不得的就是儿子帮儿媳说话,一听这话下手更重:“猪还能宰了吃了,你呢,还官家小姐,一点用处都没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天天的偷奸耍滑,我真是造了什么孽才娶了你这么一个东西。”
女人蹲在地上抱住头,任那些巴掌落在身上,屋内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可是她不敢去看,她怕下一秒她会忍不住杀了这一家人。
“娘,还让不让我读书了!”
听到儿子的抱怨,老妇人这才罢休,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让那个赔钱货闭嘴!”
半响之小院里传来阵阵读书声,年婶靠着墙角听了一会,嘴角扬起一抹慈祥的微笑,转头看了看堂屋骂了一声“晦气”,然后便扭着腰身串门去了。
几乎每天这样的场景都会上演,宋巧蓉已经有些麻木,抱起闺女摇了摇,孩子还是哭闹个不停,张着嘴巴在她胸前乱蹭,月子坐完过她就下地干活,吃食上更是饥饱参半,早就没有了奶水,只好接了一碗清水和着怀里藏着的那点干饼喂了她。
这时旁边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纸包。
“给,快接着啊,别一会被娘又发现了。”曹翰文看着妻子的样子也难受,想当初十里花下那个面若桃蕊的女子是何等惊艳,如今却……
“……”女子勉强看了他一眼,又微微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你别怪娘,都是你自己不争气,她以为你怀的是个金孙,谁知道却是个赔钱货。”
“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了,圣贤书就教你叫自己的女儿赔钱货吗。”
难得看到女人反击,曹翰文愣了一下随即脸涨的通红:“蓉娘,你你……我是你夫君,你也是读过女塾,断文识字的官小姐,三从四德你知道吗?”
“哼。”宋巧蓉不理会他,径直回了房内小心翼翼的将纸包藏了起来。
“你……不可理喻。自古媳妇都要在婆母面前立规矩,在丈夫面前要乖顺听话,你看看你现在,果然是从小没有母亲教养。”
“曹翰文,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又怎样,自从你嫁过来我就会试落榜,再加上你那个二流子父亲,都没有正经书院敢要我,娶媳妇就是传宗接代,你呢,生了一个赔钱货不说,还克死我爹,我娘劝我休了你,我一直觉得你会改好,你看看你现在,竟然指着自己的丈夫口出污言,我真是太失望了。”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曹翰文张了张嘴想解释又放不下面子,其实这些都是他娘平日里念叨的,念来念去他不知不觉就脱口而出了。
一滴清泪落下来,宋巧蓉越过他走了出去,她还要出去捡今天的柴火,没工夫跟他闹,结果打开院门就愣住了。
“……爹?”
“蓉蓉我正打算敲门呢,蓉蓉你怎么啦?”宋云景露出左脸对着女儿,右脸上一节头发垂下来微微盖住伤口,他怕吓到女人,结果还没说完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宋巧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转过身子拢了拢头发,擦掉嘴角的血迹。
“你转过来,让爹看看。”
“我……我没事,刚才不小心滑倒了。”后面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对方的目光中。
“谁干的?”宋云景瞬间脸变得铁青,如果说刚见到原主闺女他还有一丝忐忑,那么此刻已经化为愤怒,家暴在哪个朝代都不能纵容。
“没有谁?”她努力的摇摇头,双手不自觉的扣着大腿,一边退一边快速的说道:“爹怎么来了?是不是婆婆又去将军府了,您别老给她银子,我们什么都不缺,我过得很好,牙牙也长得白胖白胖……家里婆婆不在不便招待爹爹,不如改日我去看您。”
看到快缩进影子里的姑娘,一股杀人冲动从心底冒出来,他忍住杀意微微缓和的说道:“自从你出嫁爹都没来看你,今天爹来……”
“宋巧蓉,贱皮子又犯了,跟哪个野男人在门口厮混呢!”听到一个模糊的男声,曹翰文走出来就看到自己的妻子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还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顿时怒火中烧。
忍了半天的火气终于被一炮点响!
“啪!”宋云景一脚踢开大门,顺手抢过闺女手边的扁担,朝着堂屋下那个人模狗样的男人就打了过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光天化日竟敢调戏良家妇女,你……你要干什么?……岳……岳父大人!”看到来人曹翰文吓得差点瘫软在地,完了完了:“哎呦,别打了,别打了,哎呦……疼死了!”
抓了一把瓜子正在巷子里跟一帮乡邻闲扯,突然不知谁说了一句什么引得众人发笑,在大家嫉妒的目光中,年婶又把自己怎么作践官家媳妇的事迹重复了一遍,惹来更多羡慕的眼光。
“别看她是官家小姐,又能怎么样,进了我曹家的门,我让她生她就不能死。”
“你个老货,哪学的那些下作手段,好好一个官家小姐被你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上次我见你那媳妇抱着孩子大雪天还捡柴呢,你再看看我那媳妇,恨不得一天长在床上。”
“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年婶一把将瓜子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你还是手段不行,饿她三天看她还敢不敢,不行了就冬天灌凉水夏天不让睡觉,看她还有没有胆子不听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