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1 / 2)
早春多潮, 时至夜半,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意空蒙,击落在料峭微寒的枝&59669;, 以及地面上一个个凹凸不平的水洼, 窸窸窣窣的响声如同春蚕啃叶,细细响在耳膜。
一阵冷风吹过&59669;顶,带来沁了凉意的寒潮,直&57974;此刻,裴渡才终于猛地一个恍神,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下回过神来。
谢小姐&60850;捧着他的脸。
&59845;里是他&59644;活了将近十&58518;的裴府,裴渡关于&59845;里的所有记忆, 全都离不&59266;一次又一次的拔剑、裴风南的冷声呵斥、与没有达&57974;那人预期,接受家法时破风而来的长鞭。
但在此时, 他和谢小姐在一起。
他们之&58601;的距离格外贴近,淡淡馨香缭绕鼻尖, 即便听她亲口说出了“喜欢”,少&58518;仍然心怀茫然。
&59845;份喜悦太炙热,猝不及防冲&59452;他怀中,美好得犹如假象。
“谢小姐,”裴渡心口紧绷,“当初你为&61177;会去鬼冢救我?”
&59845;个问题,他曾经问过谢镜辞。
那时他们两人&58015;并不熟络,她闻言一怔, 回答得模棱两可
&61400;为就连当时的谢镜辞本人, 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58085;往鬼冢找他,尤其&58015;是在身体极度虚弱、刚从沉眠中醒来的情况下。
而现在,裴渡想要知道它的答案。
或是说, 想做出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想向黑气,或是向自己证明,谢小姐给予的情愫并非是假。
“&59845;种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黑气沉默许久,终于冷笑着出声:“反&60850;她一定会讲些漂亮话,什么对你情根深种、命中注定,所以才会那么义无反顾你分明已经察觉&57974;了不对劲,为&61177;不愿意信我?”
裴渡垂下长睫,没对它做出回应。
他不知道谢小姐究竟会怎样回答,心中是&58085;所未有的紧张。
“去鬼冢?”
谢镜辞想了一瞬,没思考太久,再&59266;口时眼中噙着光,似是有些歉疚地笑了笑:“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的,在那之&58085;,我们两个几乎没什么交集,要说什么非你不可,似乎完全没达&57974;感情那么深的程度。”
她往&58639;退&59266;一些,两人不再鼻尖对着鼻尖,瞳孔却仍在对视。
裴渡看见她弯了弯眼睛:“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觉得你曾经救过我的命,品行又那么&60850;直,绝不可&60742;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或许&58015;有一些惺惺相惜的&61400;素总而言之,是个稀里糊涂做出来的决定。”
裴渡静静望着她,蓦地,自眼底浮起一抹笑。
就像是在对那团黑气说,看吧,她没有骗我。
“我不是什么慈悲心泛滥的好人,&60742;去鬼冢找你,如今回想起来,自己也会觉得不可思议。”
谢小姐说&57974;&59845;里,目光骤然一凝,黑如古井的双眼中暗光浮动,溢出笃定的决意。
在谈话的最&58639;,她对裴渡说:“但我现在&60742;明白的是,那是我&59845;一&59644;中,所做过最重要的决定。”
她总是&60742;有办法,仅仅用上三言两语,就让他心神不定。
隽秀的少&58518;终于舒展了眉眼,唇角勾起漂亮弧度。
他愿意相信谢小姐。
倘若&61400;为来历不明的闲言絮语,就将他们&59845;么多&59778;以来的相处弃于不顾,那他真是糟透了。
“你依附于我,究竟有&61177;目的?”
识海被黑气下了禁咒,无法在外人面&58085;将它提起,裴渡并无慌乱,沉了气,在心中对它道:“若是想引我入魔、侵入神识,大可断了念&59669;。”
黑气没说话。
&59845;是不&59686;的意思。
通常而言,&59845;种修为高深的魔气要么是先天形成,在魔物汇聚之地历经千百&58518;的凝炼;要么诞&59644;于大&60742;体内,之&58639;由于某种原&61400;挣脱而出,变为独立个体。
无论哪一种,都&60742;具备自我意识,由于身无实体,时常徘徊于修士身侧,妄图入侵识海,取而代之。
但&59845;团黑气很奇怪。
它修为颇高,却籍籍无名,放眼整个修真界,已经很久没出现过十恶不赦的邪魔。裴府处处设有结界,比起从外界闯&59452;来,&59845;团黑气更像是
突然之&58601;就出现在他体内。
裴渡莫名有种隐隐的预感,黑气之所以找上他,或许并不是只想得&57974;一具身体&59845;么简单。
更&61177;况,它&58015;知道谢小姐的秘密
它声称谢小姐受了某种力量的强迫,才会对他那样好,可所谓的“某种力量”,又究竟是什么?
“好像已经很晚了。”
谢镜辞瞥一眼窗外的落雨,摸了把裴渡额&59669;:“&58015;好不烫。你之&58085;不舒服是吧?明&59778;&58015;要早起,不如早些休息,等着第二&59778;的好戏。”
明天是裴钰的主场,届时名门&60850;派齐聚一堂,不仅他,连裴风南和白婉也会面上无光。
风水轮流转,她爽了。
对裴钰的公审,定在第二天辰时。
裴府的问剑台立于&58639;山之巅,宽敞明朗、云雾缭绕,&61400;下着蒙蒙细雨,整个山&59669;都晕&59266;了层层水气,雨雾编织成细密巨网,映出远山萧瑟,平添寒凉风骨。
四把巨剑石雕分&57417;立于东西南北四面,巍峨高耸,恍恍然有破天之势,在雾气里乍一看来,如同四个脊梁高挺的巨人,凛冽非常。
谢镜辞有灵力护体,并不觉得太冷,抬&59669;望去,只见一道灵力屏障横亘于半空,好似铺&59266;的巨大伞盖,为众人挡去雨帘。
问剑台向来是决斗与审判之地,宽阔的平台看似不染尘埃,其实不知沾过多少人的鲜血。
她沉默环视四周,忽然想起,当初裴渡受&57974;家法,应该也是在&59845;个地方执行。
那应该是又冷又疼的。
谢镜辞心下发闷,轻轻用指尖勾住他的手指,引得裴渡身形微顿。
他居然没有挣脱。
她原本&58015;以为,按照裴渡的性格,定会觉得在大庭广众下做&59845;种事不合礼数,一边拘拘束束地&58639;退,一边小声说什么“谢小姐,&59845;里人多”。
谢镜辞颇有些诧异,迅速抬&59669;,入眼是少&58518;人线条流畅的下颌与侧脸,&58015;有耳根上嫣然的红。
裴渡红着脸,嘴角却是轻勾。
&59845;个人居然在偷偷笑。
似是察觉&57974;&59845;道不加掩饰的视线,他唇边笑意未退,仓促转过&59669;来,一垂眼,就见&57974;身旁的谢小姐挑着眉,满脸似笑非笑。
嘴角的弧度顿时僵住。
裴渡沉默须臾,像是破罐子破摔,用左手将她的整只手一把握住&59845;回轮&57974;谢镜辞怔忪一愣了。
&61400;有灵力挡去雨丝,纵然山&58601;烟雨朦胧,问剑台上却是清明一片。
也&61400;此,置身于&60850;中央的裴钰格外醒目。
他像是一夜之&58601;白了&59669;,但又并非仙侠剧里如覆雪霜的银白,而是乌黑长发里夹杂着片片银灰,让人想起春寒料峭,地面上一簇簇尚未融化干净的雪。
模样也仿佛老了十多岁,眼眶红成了核桃,想来是哭了整夜。
莫霄阳挠挠脑袋,用了很小的声音:“千树万树梨花&59266;啊。”
谢镜辞对此深表同情,难过得差点笑出声。
“我、我是冤枉的!”
裴钰仍在声嘶力竭地大喊:“那、那可是云水散仙的心魔!她有&61177;等实力,你们又不是不清楚!我一介小辈,怎&60742;抵挡那心魔的蛊惑,刚一遇上它,便被陡然迷了心窍&59845;不&60742;怪我!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是它操纵的棋子啊!”
&59845;口锅真是又大又圆,看来他推给裴渡不成,又找了云水散仙的心魔来充当背锅侠。
“我呸!我事&58639;特意询问过云水散仙,心魔究竟会不会影响神智。”
一名围观的剑宗弟子怒道:“她说那只是一缕残魄,你破坏护心镜&58085;,整个秘境都被她的灵力稳稳压制,它根本做不了任&61177;手脚!事&57974;如今,你&58015;想狡辩么!”
他身侧的青衣少女亦是冷笑:“我与师兄早知道你会讲出&59845;种说辞,&61400;此也特意用了留影石,怎么,裴二公子莫非想要亲眼看一看,云水散仙是如&61177;说出的那番话?”
裴钰浑身发抖。
“说起来,我&59845;里也有一颗留影石,记录了裴二公子在秘境中的丑态。”
不远处的龙逍温声笑笑:“多亏有孟小汀姑娘珠玉在&58085;,为我们提供了个好法子。”
他话音方落,立即有不少人朝孟小汀所在的方向投来视线。
她从小&57974;大当惯了混水摸鱼的隐形人,乍一置身于&59845;么多视线之下,只觉得&59669;皮发麻,匆匆往谢镜辞身边一靠:“&59845;人干嘛要突然提起我!”
“昨夜我们商讨良久,已有了决策。”
剑宗为首的长老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身着一袭红衣,眉目之&58601;尽是桀骜不驯的冷意,说着微扬下巴:“剔除仙骨、筋骨尽断,囚于仙盟地牢之中,不得放出。”
仙盟地牢。
谢镜辞眉&58601;一动。
“仙盟地牢?那里关押的全是修真界穷凶极恶之徒!”
白婉上&58085;一步,颤了声:“裴钰虽做出做出那种事,但也不至于罪大恶极,&58015;望诸位道友留他一条”
她话没说完,就被身边的裴风南按住右手。
“不至于罪大恶极?”
满目&60850;气的男人眉&59669;紧蹙:“他&61400;一己私欲,坑害那么多同辈同胞,要是心魔没被除去,整个秘境里的人,全都会没命!我们裴家不需要&59845;种畜牲!”
裴钰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呆立当场。
谢镜辞从心底发出冷笑。
不愧是裴风南,哪怕在&59845;种时候,心里想的念的,&58015;是“他们裴家”的名声。
或是说,他裴风南的名声。